春寒裹着细雪掠过朱雀大街时,太子赵显的凯旋之师如金色洪流涌入京城。
黑底绣金的晋字大旗刺破铅灰色的天幕,旗角翻卷间抖落北国的霜尘,鼓乐声自九门传来,如滚雷碾过冻硬的青石板路。
百姓抛洒的红梅与未融的残雪在半空交织,宛若一场盛大的祭奠,纷纷扬扬落于赵显肩头——那身浸透血与霜的玄甲,此刻正凝着北国峡谷的冻土寒气。
他端坐于乌骓踏雪上,鎏金鞍辔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胜利的荣耀铺天盖地,然而荣耀之下,是无数将士染血的刀锋,是峡谷冻土下渗透的亡魂,更是权力棋盘上无声的倾轧。
赵显心中并无波澜,唯余尘埃落定后的冷冽。
他活捉了北牧王拓跋宏——那个曾意气风发、意图踏平晋国北境的枭雄。
此刻,拓跋宏被玄铁锁链缚于囚车之中,眼神空洞,昔日的金刀早已折断,只余下败亡的屈辱。
早在班师途中,拓跋恒的求和使者便如狡狐般追至军前。紫貂裘袍下的国书用苏合香熏过,开篇便是臣恒顿首再拜天朝上国的谦卑笔触,将兄长拓跋宏斥为违逆天命的独夫,字里行间满是对晋国典章的向往。随函呈上的通商草案堪称慷慨:开放三镇互市、关税降至三成、更愿割让水草丰美的九曲牧场作为议和大礼。
帅帐内的松木香混着融化的雪水气息,蔡袅袅卸下伪装,墨发如瀑垂落肩头,露出白皙秀丽的脸庞。
她指尖划过条款中马匹年交易量不得超过三千匹的字迹,蹙眉道:北牧人精于骑射,却在马市设限——看似让步,实则暗藏机锋。铁器流向的措辞更是模糊,日后必成争端。
烛光在她眼底流转,映出女扮男装时王先生的机智锐利。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笑道:“想不到拓跋恒那么孤傲的一个人,竟让人写出如此谄媚的国书。”
赵显将国书按在青铜灯台上,指腹摩挲着天朝上邦四字的烫金纹路,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拓跋恒弑兄夺位,需借我朝威权稳固王座;而我军刚经历一场恶战,粮草军械亦需休养生息。
他忽然抬眼,眸光如鹰隼般锐利,二十年和平?足够了。”他收起国书,“准其所请。着礼部与鸿胪寺详议条款细则,务必将我朝利益钉死。至于拓跋宏……”他目光扫向帐外囚车的方向,“带回京城,献俘太庙!”
京城的盛况空前。
万千欢呼如潮水漫过他的耳畔,狂热的笑脸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绯红,唯有皇城正门那抹明黄身影清晰如昨。
永康帝扶着白玉栏杆,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风中微微震颤,父子间的目光隔着百米宫道交汇,像两柄出鞘的剑,在荣耀的表象下丈量着权力的寒温。
太子赫赫战功彻底扫清了朝堂上最后一丝质疑,盛大的册封仪式于太和殿前举行,礼乐庄严,百官朝贺。
赵显身着太子衮服,一步步踏上玉阶,从父皇手中接过象征储君之位的金册宝玺。
阳光倾泻,他挺拔的身影投下帝国未来的轮廓。
大典毕,便是论功行赏。
蔡袅袅的名字被郑重宣读。她以“王先生”之身运筹帷幄,识破内奸,传递关键情报,稳定后方,更在危急时刻以身作饵,诱捕幽若伽,其智谋胆识,居功至伟。
永康帝亲下圣旨,册封蔡袅袅为太子妃。
蔡袅袅的册封诏书由翰林学士用簪花小楷誊写,智逾张良,勇过聂隐的赞语引得百官侧面。
蔡袅袅脸红,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封赏大典上,听到册封蔡袅袅为太子妃的旨意,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却在看到蔡孔武将军腰间的破阵刀与蔡袅袅袖中露出的账本角时,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军功与债款,远比后宫的脂粉更有分量。
册封告示与国书提前一月发出,大典当日,蔡袅袅收到的贺礼堆满偏殿:东越王越寒枫的翡翠屏风、北牧王拓跋恒的夜明珠盏,更有江南武林盟的玄铁令牌、辉县首富吴文才的千匹云锦。这些礼物背后,是知晓他们身份的故人,亦是天下势力对新储君夫妇的无声致意。
与册封大典辉煌的氛围形成地狱般对比的,是天牢深处的阴冷与绝望。幽若伽的结局,早已注定。
拓跋恒为向赵显与新建立的“和平”示好,也为彻底抹去其兄拓跋宏时代的“污点”与隐患,所派使者不仅带来国书,更附上一份详实密档,揭露幽若伽的真实身世。
她并非什么隐族圣女,而是二十年前一场针对北牧狼骑内部的清洗中,一对低级狼骑夫妇的遗孤。
狼骑等级森严,失去父母的她如同草芥,虽有集体供养勉强活命,但饥寒交迫、备受欺凌是她的童年常态。更因其日渐显露的惊人美貌,沦为许多狼骑眼中待价而沽的“货物”或觊觎的对象。
她目睹母亲作为狼骑遗孀的悲惨命运——要么在困苦中凋零,要么被迫依附另一个可能随时战死的男人。
对北牧女性既定命运的恐惧与憎恶,如毒藤缠绕心间。
晋国富庶繁华、女子地位稍高的传说,以及那虚无缥缈的“隐族圣女”故事,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精心编织谎言,苦练晋国语言礼仪,利用美貌与心机步步为营,只为逃离那片给予她生命却只带来苦难的草原,在晋国谋得安稳尊荣的身份。
她选择赵显,是看中他太子的身份与未来的帝王之权,以为披上“圣女”光环便能令他顾忌,保一生无忧。
她机关算尽,却唯独算漏了赵显的专情、蔡袅袅的智慧,以及命运的无情反噬。
当这份密档,连同从她身上搜出的狼头徽记绢帕、张辽的供词一并呈于永康帝御案,帝王的震怒如同雷霆。
他不仅感到了被愚弄的奇耻大辱,更因这欺骗险些葬送太子与数万大军而惊怒交加。
帝王之怒,需以最残酷的方式平息,以儆效尤。
幽若伽被拖出天牢时,已不复昔日光彩。
褴褛囚衣掩不住眼中的怨毒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看到了高台上并肩而立的赵显与蔡袅袅,那身太子妃的华服刺痛了她的眼,也彻底碾碎了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她想尖叫、诅咒、质问命运不公,但喉咙早已嘶哑无声。
刑场设在西市,寒风卷着雪粒。
监刑官高声宣读罪状:“……妖女幽若伽,本乃北牧狼骑贱奴遗孽,冒充圣女,欺君罔上,勾结敌国,通敌叛国,意图谋害太子,颠覆国本……罪不容诛!依律,凌迟处死!”
“凌迟”二字落下,人群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混杂恐惧与兴奋的嗡嗡声。
幽若伽被牢牢绑缚于刑柱之上,刽子手手中薄刃在惨淡的冬日下闪着寒光。
她最后的意识里,没有草原的风,没有父母的模糊面容,只有赵显冰冷的目光、蔡袅袅平静的脸,以及那个在浣洗所冰冷皂角水中展开狼头绢帕的深夜。
她以为能掌控命运,最终却成了权力绞杀中最惨烈的一环。
第一刀落下,凄厉的惨嚎不似人声,旋即被风雪与喧嚣淹没。
血,染红了刑柱下的白雪,如同她破碎的野心和永远触不到的晋国繁华梦。
她的死亡漫长而痛苦,是永康帝怒火最直接的宣泄,也是对天下心怀不轨者最血腥的警告。
册封大典的余音尚在宫阙间回荡,盛大的宫宴觥筹交错。
蔡袅袅身着华美的太子妃礼服,在万众瞩目下缓缓走向赵显,与他并肩而立,接受百官朝贺。蔡袅袅举止端庄优雅,言谈得体,已全然融入太子妃之位,唯偶尔与赵显交换眼神时,眼底才闪过一丝少女的狡黠。
赵显举杯扫过欢庆的群臣,眸光在因为大胜而解除禁足的大将军杨震身上顿了顿——张辽的供词牵扯出的旧党,如同埋在朝局的暗雷,他与永康帝已商议暂缓清算,待新储君根基稳固再徐徐图之。
拓跋恒送来的汗血宝马\"踏雪\",与殿下的坐骑同名。蔡袅袅低声道,指尖划过酒杯边缘,眸光含着期待。
赵显轻笑,执起她的手覆在暖炉上:明日让它与乌骓同厩,也好做个伴。
言笑晏晏间,无人提及天牢深处渐弱的哀嚎,亦无人看见阶下老臣们交握的手中渗出的冷汗。
寝殿内,喜烛将太子妃礼服上的金翟鸟映成活物,蔡袅袅卸下钗环,乌发如瀑垂落,走到床边时轻笑:还记得初见时,你我逃婚到辉县的事吗?
分明是你逃我追!赵显替她拢好鬓边碎发,语气仍带几分愤慨,忽而深深望进她眼底,如今我给你的聘礼,是二十年太平。
殿外春雪又落,宫灯的光晕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金砖上,宛如一幅权力与情谊交织的画卷。
这用鲜血换来的和平,正如殿角垂落的冰棱,在荣光之下,暗藏着随时可能碎裂的寒意。
而属于赵显与蔡袅袅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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