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看得出来在，朱允炆有点犹豫要不要听。
宁野当然看得出来，也就没有说什么太过火的话。
“后世网友可是很慕强的，换作他们，说你难评估计都是轻的。在他们眼里，成王败寇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权力，有没有展现出权力的魅力，这就又回到了权力的本质的问题。”
朱允炆不知道后人居然如此看他，心中顿时心如死灰。
但是，他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还请先生指教。”
“你觉得唐太宗李世民如何？”
“自然是大唐有名的明君。大唐之后，但凡有为之君，没有不想和唐太宗齐名的。”
“可是，李世民杀兄弑弟逼宫夺位也是真的，在古代，这可是不孝不悌的大罪，为什么他还是获得了后人的尊敬？”
“因为他武能上马平定天下，文能开创贞观盛世。”
“没错，这就是权力。”
“权力？”
“权力不是靠继承得来，而是靠你自己争取来的。”
“有人说，权力是资源控制和分配能力，行为影响与支配能力，这是从社会关系角度来说。”
“有人说，权力是合法性与强制性的结合，是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的博弈，这是从政治角度来说。”
“还有人说，权力是价值观与意识形态的体现，比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宁野妙语连珠，说的很多东西朱允炆貌似听懂了，但又要花时间仔细琢磨，越琢磨越是觉得，自己对权力一无所知。
“先生认为呢？权力的本质是什么？”
朱允炆问。
虽然宁野不喜欢说教，也无意说服别人。
但看在朱允炆是诚心求教的份儿上，宁野觉得，还是有必要给朱允炆再上一课。
“我说的不一定对，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供参考吧。”
“权力，在我看来，很简单，就是一个人争取别人支持的能力。一个人越能争取别人更多的支持、越能争取更多人的支持——前者是深度，后者是广度——这个人的权力就越大。”
“唔……”
朱允炆若有所思，这的确是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也是朝堂上那帮臣子乃至他的建文智囊团，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的知识。
也许，那帮人自己也不懂。
在那些朝臣看来，皇帝本人就是权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朕即天下”的思想，本质上或许也是一种懒惰的霸道。
“因此，权力，在人类社会中，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大到治理国家，小到人际交往，都有权力的存在。”
“你以为我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又是被系统选中之人，我就天然具有权力了？”
“难道不是吗？”
朱允炆咋舌。
他会这么想，还是代入了皇帝的视角。
皇帝掌国家，一声令下，天下无敢不从。宁野管学校，又有古人没有的历史积累和千百年的后发优势，谁还能不服么？
可是，宁野却不这么认为。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要以为我是校长，大家就会自动服我，没这个道理。”
别看霍去病现在已经把宁野当作事实上的“老大”了，虽然他目前还没有但很快就会这么叫宁野。
想当初，霍去病刚来那晚，那可是根本就不把宁野放在眼里的。
直到霍去病真正感受到宁野的真心，又在之后的交往中被宁野的人品和才智深深折服，宁野才一下子在小霍排行榜上跃居第三的位置，仅次于汉武帝刘彻和卫青。
兰陵王，同样如此。
一开始初来学校，他甚至怀疑宁野是不是系统选定之人，还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中手持利刃挟持了宁野。
虽然那只是误会，但总归说明了一点，古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两人是如此，难道扶苏、刘据、赵顼、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就不是如此吗？
假如说，宁野在学校里真的有权力，那也只能说是宁野的言行举止，真正获得了古人的认可和支持，而不是靠系统强制授予了宁野权力。
宁野和朱允炆说了他和之前来的古人们的故事以后，朱允炆这才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权力就是让人支持你，权力的魅力在于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支持你？”
“没错。君不闻，「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西楚霸王虽然败给了刘邦，可后世依旧有人崇拜他。李世民也一样，他不仅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权力，还打造了独属于天可汗的个人魅力。”
“你呢……”
宁野顿了顿。
朱允炆见宁野提到自己，顿时竖起耳朵。
“其实站在皇权的角度，你的本心没错，甚至，给你机会，你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代明君，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什么建文新政了，只是你面对的对手比你要强的多，也成熟的多。”
“也许，四叔的确比我更适合当皇帝。”
“永乐大帝自然是经过历史检验的一代明君，但是，现在的你，有了后世的经历、知识、反思，想必也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你了，他强他的，你强你的，没必要妄自菲薄。”
不得不说，宁野的话，真正戳中了朱允炆的内心深处。
宁野既没有因为朱棣成功就一味偏袒朱棣，做一个仗着历史支持的精神懒人，也没有因为朱允炆失败就把朱允炆贬的一文不值。
换句话说，宁野最看重的是人品，至于能力什么的，完全可以靠后天弥补。
但人品，很多时候出自本心，很难改变。
“朕明白了，”朱允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浑身上下好像轻松许多，“还请宁先生教我为君治国之道。”
“当皇帝我可不懂啊，不过，削藩的问题，我们还是可以聊聊的。”
“藩可以削，部分藩王的确存在不法行为，但是削藩也要讲究策略方法。朱棣夺了你的皇位，还不是照样削藩，可你看看史书，他削藩和你削藩，是一回事吗？”
“你以为，靠着你皇爷爷给你的遗诏，你就获得了为所欲为的权力？”
“不，恰恰相反，靠继承得来的权力，终究会靠挥霍失去，因为那是你皇爷爷的权力，不是你的权力。”
听到宁野说，朱允炆上台后靠的只不过是朱元璋的权力，而不是他朱允炆自己建立起来的权力，朱允炆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朱允炆终于知道，历史上的自己为什么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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