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你们这里除了水稻、红薯，还种其他什么作物？”
队伍中唯一的男老师上身穿一件白衬衣，套着黑色夹克衫，下身则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发型干净利索，配合着清俊的五官，看着还以为是在校大学生。
实际上他已经毕业五年有余，并且，如今正是他从事支教事业的第五个年头。
负责领路的大爷心不在焉回答：“油菜、花生。”
答完便闭上了嘴，丝毫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季青没有被嫌弃的自觉，一路上问东问西，遇到疯跑经过的小孩子，还从包里掏出巧克力来分给他们。
当然，被神情警惕的大爷呵斥后，含着巧克力一拥而散。
莫莉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以往他们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受人欢迎的，尤其在这种教育水平极其落后的地区。
不说满面笑容热情招待，最起码问什么都会老老实实答什么，嘴巴再笨拙也不会冷场，更不会明晃晃表现出对他们的……嫌弃。
没错，就是嫌弃。
几个心思敏感的女孩子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不解。
难道这个村子比较排外？不喜欢见外人？
季青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完全忽视了莫莉时不时凑近暗示的举动，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只是，那笑却丝毫不触及眼底。
“到了，这是铁蛋家。”
带路大爷也没敲门，直接搬开院门口的木篱笆门，带着他们走进去。
铁蛋是个性格腼腆的孩子，跟他父母一样。
一家三口手忙脚乱地搬出几个凳子给他们坐，凳子是竹制的，看起来很破旧，但却明显刚被擦洗过，看上去一尘不染。
莫莉和另外两个女老师感受到对方的热情，很快便抛下心里那点别扭，进入认真工作状态。
家访的内容一般就是老师向家长介绍一下孩子的学习情况，了解了解对孩子未来的期望，家庭经济状况，有没有当前无法克服的困难，是否需要学校提供帮助之类的问题。
当得知铁蛋家年收入才几千块钱时，几个女老师都没能掩饰住眼里的错愕。
尤其是家境最好的莫莉，她以为之前去过的小梁村就已经够穷了，没想到距离不远处的大麦村更夸张！
她随手买个包都不止几千块。
只有季青面色如常，手握一支黑色中性笔，把谈话中的关键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字体颇具古韵，笔锋之间却满是锐利。
站在男人身边的铁蛋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失序，心头涌起奇怪的不安感。
等到目送几位老师出门，看着他们往王清华、也就是村长家方向而去，那种不安感更加如影随影。
“铁蛋这几个老师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那字写得，多好看。”
“你都不识字，还知道好不好看？”
铁蛋父母刚刚听了老师对自家孩子的夸奖，心里高兴，做起活来也觉得干劲满满，还有心思开几句玩笑。
丝毫没有察觉儿子眉宇间的忧虑。
王清华家的房子是整个大麦村最大最气派的，远远看去就能和周围其他院子区分开来。
季青看着那个拄着拐杖候在门口的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爷，老师到了！”
王清华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一看到他们几个的身影，便飞快跑上前来打招呼：“季老师，莫老师……”
季？
他不知道，当自己喊出第一个姓氏之后，身后爷爷本已混浊的眼睛陡然锐利起来。
季这个姓氏说罕见也不罕见，但在他们这个以王、刘、张三大姓为主的小村子里，其他姓氏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更别提“季”这个敏感的姓氏。
王清华的父母都在山下找了零工做，不过年不过节的，老板不给放假，因此家里只有祖孙两人，还有王清华的二叔二婶一家。
“爷？老师问你话呢！”
王清华有些着急，他爷虽然年纪大了，却还一直当着村长，就是因为很多年轻人都比不上他的脑子和本事，这怎么关键时刻突然糊涂了呢？
村长不知道孙子心里在编排自己，像被突然惊醒似的，缓缓收回落在男人身上的眼神。
“你们季老师长得真俊。”
三位女老师忍不住抿嘴笑开，另外两个还不着痕迹地挤眉弄眼，轻轻推搡着莫莉打趣。
她们两个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之所以来偏远地区支教，就是为了丰富履历，增加一些未来求职优势。
不像莫莉，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白富美，专为季青而来。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季青似是没有注意到女孩子之间的小动作，好像眼前这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糟老头，都比她们吸引人。
“村长说笑了。”
男人环顾四周打量着这座院子，嘴角勾起的弧度从未落下，眼睛却是凉的，心也沉沉坠入谷底。
他有预感，自己追寻多年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
火光跳跃的山洞里。
女人们又结束了一天的“野人”生活，围在篝火旁吃肉喝汤。
今天的收获比起昨天要好很多，可以吃的食物装了满满几袋。
有酸酸的野苹果，发红发紫的刺泡儿，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莓。
当然，都是没有毒的，村里的孩子平时没什么零嘴吃，就爱摘这些野果野莓尝个鲜。
再有系统帮忙捕猎到的山鸡野兔，足够她们吃好些天。
食物问题一解决，下山成了她们心头最迫切的想法。
别看林敏儿在所有人中年纪最小，却最受大家信服。
单单救了李晓丽一命这件事，就足以让人心生敬佩和感激。
看着火光跃动中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林敏儿缓缓点了点头：“明天出发。”
江媛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些天的日子对她来说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她根本不敢想象父母知道自己失踪后会急成什么样子。
其他女人则是激动中还掺杂着些许恍然。
更有来到这里数十年不曾下山、不曾与外界联系过的几个女人，事到临头，竟然开始恐惧，甚至退缩。
离开时乌发累累青春逼人，如今却已被折磨得两鬓斑白，苍老不堪。
她们都不敢想象家还在不在，如今已经年迈的父母亲人……还在不在。
近乡情怯，人之常情。
林敏儿神色平静地嚼着野果，没有多说什么。
人生中有些坎儿，必须靠自己才能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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