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放在屋中，拐杖没了。
严笑卿脑中空白了片刻，随即找到管家问话。管家支支吾吾说半个时辰前，那位公子说是有事出去一趟。严笑卿发火：“他说出去你就让他出去？！”
管家跪在地上小声嘀咕：“大人您也没说过不准他出去啊……”
严笑卿立刻带了几个人分头去街上找。
半个时辰的话，南宫寻又是用拐杖，应该走不了多远。
本以为很快能将人找到，谁知搜了好几条大街，却愣是没看到南宫寻的影子。
手下问严笑卿要不要多派些人手去找。
以严笑卿现在的实权，想要调动人马只是动动嘴的事，思忖片刻他却道：“不用，你们下去吧。”
南宫寻显然是躲着他。
严笑卿心中有所顾虑，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解释南宫寻的身份。
说来奇怪。
皇帝对他过去的事很关心，不止一次问过他。他每次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只唯独略去了南宫寻这个人。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他还不想让皇帝知道南宫寻的存在。
他心里清楚，如今自己根基尚不稳固，所得到的一切全赖皇帝的鼻息。
表面上看着风光，羡煞旁人，实际上，他手中拥有的一切只需皇帝一句话，就会被全部收回。
他的生死荣辱，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他还不能惹皇帝不高兴。
半点都不能。
次日下了早朝，皇帝宣他去御书房。
皇帝每次和大臣在御书房议事，除非事关机密，不然每次都是敞着门的。只唯独宣他的时候，大多情况下没有第三个人在场，门也是每次都紧闭起来。
像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皇帝的心思深不可测，严笑卿两年来都摸不透。
“听说昨晚抓到刺客了？”皇帝低着头批折子，一边问。
“是。”严笑卿被皇帝免了行礼。皇帝让他坐，他却每次都只是站着，不敢恃宠而骄，让人抓住把柄。此时他也是站着，继续回禀，“回皇上，那名刺客是个江湖草莽，经微臣一番审讯，他招了，说是原想来紫禁城盗取宝物拿去贩卖，见宫墙内巡逻严密又放弃了。”
郁流献手中的朱笔停顿，抬眸问：“只是这样？”随即眉头皱起，“你昨晚没睡觉？”
“……”严笑卿愣了愣，思忖着皇帝会不会话里有话，却想不出头绪，“没怎么睡好。微臣也觉得那名刺客招供得不尽不实，整晚都在想这件事，微臣害怕有人企图对皇上不利，心中难安。”
郁流献其实只是看他挂着两个大黑眼圈，随口一问罢了。听他这么说，不由勾了勾唇角：“笑卿，你过来。”
严笑卿低着头走过去，见皇帝正在批阅的折子，内容是御史台弹劾戚木扬居功自傲，目无法纪，洋洋洒洒写了大一篇。
“这些老臣向来喜欢咬文嚼字，屁大点事非要啰里吧嗦写一大堆。”郁流献随手将折子丢给严笑卿，说着往椅背上一靠，“朕乏了，你来念给朕听。”
严笑卿看东西快，还是十七岁前南宫寻教给他的法子，像这种冗长的奏折，他只需一眼便能把握核心表达。
想着，心里像是卡了个东西，闷闷的难受，他收起不该有的心思，捧着折子缓声给皇帝念，念完了，见皇帝闭目养神，于是轻轻唤了声：“皇上？”
“嗯。”郁流献仍闭着眼，语调平平地问，“戚木扬这人，你觉得如何？”
这让他怎么回答？
皇帝分明知道他是由戚木扬一手提拔，才有了后面的机会。
不论怎么回答，他都讨不到好，索性选了个折中的答案：“戚将军对微臣有提携之恩，微臣的评价怕是不中肯。”
严笑卿心里清楚，皇帝早想除掉戚木扬。
戚木扬立的功太多，皇帝疑心又重，事情的结果不会有多大变数。
“所以你是念着戚木扬的好了？”郁流献睁开眼。
严笑卿合起手中的折子，跪地道：“微臣效忠于皇上，不敢有私心。”
“笑卿，你这答案，朕听得耳朵不太舒服。”
“……”严笑卿想了想又道，“皇上，微臣说的是实话。戚木扬确实对微臣有恩，不过，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的恩德全都是仰仗皇上才能对下施予，因此，说到底，臣就是真念着谁的好，那也是皇上。”
“起来吧。”郁流献眼中含笑，说了句莫名的话，“你要是早这么嘴甜多好。”
严笑卿起身，默默地将折子放回原位。
“笑卿。”郁流献又唤了一声，忽然站起，面对面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严笑卿立刻颔首垂眸，不敢直视。
“朕，能信你吗？”
严笑卿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
“朕问的是，朕能信你吗？”
严笑卿小心地抬眸，见到皇帝那双深邃的眼中，含着过于复杂的东西，复杂得让人多看上一眼都觉得沉重。
凭着直觉，严笑卿知道，皇帝这一问不简单。强忍住想要避开目光的一丝胆怯，他坚定地看着皇帝回答：“能。”
“很好。”皇帝袖袍一拂，重新坐回椅子上，“戚木扬，朕是一定要除的，朕给你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严笑卿低头行了个大礼。
“今年的秋猎快到了，朕希望到时候戚木扬在围场上死于意外。此事若成了，朕会给你配得上你一颗衷心的荣耀。笑卿，别再让朕失望。”
严笑卿领命，心中又激动又忐忑，都忽略了皇帝的最后一句，那个“再”。
出了宫门，天边的火烧云颜色渐淡。
严笑卿没乘马车，独自一人走到天黑，满心想的都是该怎么计划刺杀才能够万无一失，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南宫家大宅附近。
鬼迷心窍一般，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到这里来。
按理，里面应该空无一人才对，严笑卿却仍是抬脚上了台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运气越来越好，原本是无意之举，倒真让他在宅子里找到了南宫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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