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屹一时间愣住了，现在非常的茫然，也没有想象中见到了奶奶立马哭的撕心裂肺的场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只知道，最爱他的人离开了他，而他最爱的人却再也不能看着他长大了。
姜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奶奶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之前在远处看着奶奶的面庞还是皱着眉呈现一种痛苦的感觉，现在走近了，看着奶奶好似眉头舒展了，呈现出祥和的面容。
姜屹并没有多在意，只当自己原本太远没看清，但是姜父姜母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姜父姜母对视一眼，感觉非常不可思议，随即俩人又都陷入沉思中。
姜屹将手搭在透明盖子上，轻轻抚摸着，就像当年奶奶轻轻地抚摸着他一样。
姜母骆运洁看见这一幕实在是没忍住开始低声啜泣，姜国忠也转过身，摸了摸口袋里的火机，又放下了，微微仰起头，叹了口气。
冰棺旁还有几位姑姑也在低声啜泣，姜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就一直静静地站在奶奶身边。
“小姜屹，你要乖乖吃饭哦～，读书多用点功，以后就不用像爸爸妈妈一样了，爸妈都没怎么读过书，命苦，小姜屹要过好日子就要勤奋喔～”
“小姜屹，你是要走出大山的人，奶奶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屹立于山巅之上。”
姜屹仿佛又听到了奶奶在对着他轻声细语。
“嗯，知道了奶奶，我会好好读书的。”
姜屹楠楠回道。
“在说什么呢？”姜母骆运洁将白色的布在姜屹头上缠绕两圈然后系个结，留出一条飘带。
姜屹没有说话，上完香，跪拜完，然后被母亲拉着往外走。
此时主堂大部分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准备前往祠堂门口那边。
祠堂门口搭了隆重的灵棚，看起来十分庄严肃穆。
等姜屹到达广场的时候，天色昏暗。已经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了，姜屹只知道人很多，晚上都没感觉到冷。
【是奶奶在抱着我吗】
姜屹走到自己跪铺位置，看着前面奶奶的遗像，“噗通”一声跪下，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身边早已是一片哭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姜屹脑袋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也更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好似只有自己一个人。
【奶奶不在了】
【奶奶……】
姜屹从小就没有见过爷爷。如今回想，才发现奶奶也是一个苦命人，基本上一个人拉扯大这么多孩子。
只是听奶奶偶尔提起过爷爷，说爷爷非常暴躁易怒。
在父亲和几个伯伯都还小的时候，经常打他们。犯了错误就拿藤条抽，一跪就是几个小时，常常都是奶奶去安抚他们。
所以父亲和几位伯伯都和奶奶比较亲，对于爷爷是非常惧怕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不过奶奶还是很有本事的。
有一双巧手，不管是绣字还是绣画，甚至缝衣补鞋都是好手。在村里面颇有一定的地位，人缘关系也特别好。
爷爷去世了，村里面也都在互相帮助奶奶。
姜屹还依稀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雨下得特别大，屋里一直漏水，导致奶奶走路一拐一拐的。
姜屹还不懂，只以为奶奶是不小心把腿磕碰到了，还贴心地跑过去给奶奶揉腿。
“奶奶有小姜屹真好，这小手比炕上还暖和。”
奶奶满脸洋溢着幸福，丝毫没有痛苦的感觉。
结果隔壁老吴听到这事，立马就意识到屋子里湿气太重了，马上召集了人手给老屋进行了修补。
小姜屹一直觉得身边人就是该这么对他们好，可是那时候他不知道的是，他去上学之后，奶奶忙于刺绣，再灵巧的手也抵不住眼睛的衰老，手指时常被出针眼，可奶奶只是舔了舔，又继续绣，这是奶奶的主要经济收入。
刺绣完之后，奶奶也常常在村里走动，一是不能久坐，二是看看有哪家的鞋或者衣服破了，可以顺手拿回去补补，也不收人家钱。
一开始村民都非要塞钱塞鸡蛋给奶奶，奶奶硬是不收，说拿不下了，都是一个村的，不讲究这些。
而姜屹也绝不允许有人欺负他奶奶。
姜屹也曾因为同学羡慕嫉妒而辱骂姜屹奶奶，姜屹听后火冒三丈，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最后俩人都没讨到好，不过别人也再也不敢轻易说姜屹奶奶坏话了。
姜屹带着伤痕回到老屋，奶奶并没有责怪，而是转身去拿了药，给小姜屹涂得蓝一块儿红一块儿。
然后拿着泛黄的镜子对着小姜屹笑：
“看看，咱们的小姜屹多威武啊，哈哈哈。”
姜屹还气呼呼的说：“有人说奶奶坏话，我教训了他一顿，把他打跑了！”
奶奶心疼的看着姜屹：
“说就说呗，又不会掉块肉，打架就会受伤。你掉肉了奶奶就会心疼，你舍得让奶奶心疼嘛？”
姜屹面露犹豫：
“好吧，我尽量。”
直到这，姜屹才明白，为什么明明和奶奶没有关系，村里面却这么多人都来吊唁。
甚至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竟然也偷偷抹眼泪。
【奶奶不仅仅爱我，其实奶奶也爱着所有人，只不过对我的爱和对别人的爱不同罢了】
这时，跪着的姜屹脑子里突然像是进入了一道闪电，打通了他许许多多的疑问。
【我为什么要读书？】
【父母为什么总是因为琐事而吵架？】
【奶奶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我……是谁？】
【我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
就在姜屹在不断思考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姜屹附近悠悠响起：
“快看，姜哥他哭了，哈哈哈”
发出声音的是姜屹的堂弟，从小就跟着二伯在外生活，独生子，估摸着八九岁。
二伯一家很少回老屋，过年甚至很少回来。
这时姜屹堂姐的儿子，也就是姜屹的侄子指着姜屹回应道。
“嘻嘻嘻，小舅舅怎么还哭了，好搞笑诶～”
姜屹听到了，但是并没有理会。姜屹突然有所悟。
如果换他以前，敢在这么严肃的场景开玩笑，还是他的奶奶，姜屹指不定要上去给两巴掌。
姜屹忽然明白，他们还小，不理解为什么都在哭，他们和奶奶并不生活在一起，不知道奶奶的好，也没有多少感情。
而这种感情羁绊，只有和奶奶一起生活，亦或者很亲近的人才有。
或者还有很多亲戚哭并不是因为感情多好，而是显示自己——有孝心。
【可是有孝心为什么不多陪陪奶奶，我走之后只剩下奶奶一个人，也没人照顾】
【也许，如果我在的话，奶奶就不需要亲自去喂鸡了】
【也许，奶奶摔倒了我能扶起来，及时送去医院】
“也许……，摔倒的人是我，奶奶会把我扶起来，然后给我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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