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一月余前 总队驻地——
数独游戏，是羽茉的最爱。为此，沈宜陌每个晚上，都会想方设法的挤出时间，陪她玩。条件允许的话，也能再算上韩翊姩。
讲故事、做游戏，她们很少跟孩子讲述任务上的可能。而羽茉，也会声情并茂的，告诉她们今日的趣事。
有时候是上交，她在驻地林边拾来的“宝藏”；有时候是告状，无意间惹来麻烦的小狗；还有时候，是难为情的重现一些，自己今天才造成的糗事。
很愉悦，很轻松。也，很不真实。
这是独属于她们的“交换”时间。直到……
那日晚上的沈羽茉，收到了来自两位“母亲”新出题目以外的，一份忠告：
“羽茉。欺骗别人，保护自己。”
她并不明白。但，她会照做的。
也是从那天之后，她的“妈妈们”决定，要教自己手语了。
……
——什伍 c座 霁楠中学——
少有平坦的黄土地上，沙包、毽子、跳绳……丢满了小孩子的玩具。
灰头土脸的方致榕随意的“瘫”在地上假笑，感慨这小屁孩儿的精力就是旺盛。“孩子，现在能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了么？”
“……”
羽茉张了张嘴，没吐出声音。重新换上警惕而又疑惑的表情，抬起手比比划划。她做的，是娴熟的手语。
“那、你、是、谁？”
“……”
方致榕愣在当场。
没人告诉他，这孩子特么是个哑巴啊？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
他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句话？”
孩子依旧不出声音，甚至颇为不耐的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那意思：你是瞎了？还是傻了？
随后，她摇着脑袋叹着气，索性捡了个枯枝子，在沙土上写写画画：“哑”。
方致榕的眉头，拧的更深。他拉下脸环顾，但没发现多余枯枝，就想去拿羽茉的。谁知，却被对方躲开了，继续写。
“叔叔，我听得到”。羽茉指了指自己的挂耳设备。
如果忽略其与之相反的功能，它绝对会被认作一个普通的助听器那样简单。
但，已经拿到报告的方致榕，不会。
万幸的是，什伍追回的资料时隔太久，早已残缺。他已知羽茉的耳力了得，却不晓她的口哑是虚是实。
‘要不，试探一下？’
这个想法一出，方致榕当即笑的更加阴森，毫不担心会吓到面前的孩子。
搞什么？这可是那群试验品中的独苗！
紧接着，刚想继续“鬼画符”的羽茉就顿感不妙。右手被那人大力攥着猛的一拽，她不可避免的向后跌去。
‘糟了，我不能说话！’
这是她当时心里，仅有的执着。
跟粗糙的沙地相比，年幼的皮肤就太过于娇嫩了。膝盖由于跌倒时下意识的支撑磕得通红。但羽茉知道，真正痛彻心扉的，是自己的食指指尖。
十宣，属经外奇穴，处手十指尖端，指甲游离边缘部分。猛刺，剧痛无比。
于是，装模作样上前查看的罪魁祸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可怜的奶团子皱着小脸，一手抱着受伤的膝盖，另一只受伤的爪子举也不是、放也不是，苦恼了一番，只好扯着嘶哑的嗓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奇怪又难听。一截短小但极其尖锐的木刺正扎在里面，鲜血如注。
方致榕冷着眼看了会儿，没琢磨出有何问题，才暂且放下了疑虑。
其实不管是先天还是后生，哑巴都是能哭出声音的，只是音色会不同，沙哑刺耳。
她知道，队里有所了解的两位医者也说过。
羽茉感觉手上没那么痛了，去看。发现是方财已经帮她将刺挑了出来，正小心的包扎着，明显比他主子有人情味。
偏偏，始作俑者一副“雨我无瓜”的无辜表情，甚至颇显“心疼”的道：“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让财叔叔带你去找医生看看好不好？”
说着，还象征性的将地上的枯枝子给一折两半了。姿态那叫个煞有介事。
羽茉心中鄙夷：呵呵，咋滴？有种欺负残疾儿童，没胆子承认？怂包一个！
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嘛，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气鼓鼓的瞪了方致榕一眼，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了。
被抓包的人显然没有良心。方致榕翻了翻自己身上的口袋，难得掏出颗老式奶糖，便干脆塞给面前的孩子，打发她走了。
任劳任怨的打工人方财，认命的将羽茉送回房间，也随即离开，赶着去汇报工作。
“dream”是刑讯拷问的“好手”，但如果它的对手是生来就口不能言的哑巴，那么显然，会败得很彻底。
空荡的房间里，羽茉坐在锁死的窗沿，一前一后的晃着脚。
看着外面。百无聊赖。
被包成“粽子”的手很难抓握，羽茉毫不在意，费劲掏出布兜里的那块奶糖，嫌弃的撇撇嘴，丢进了墙间的缝隙之中。“幸好。”
她望向远方。“妈妈，我们说好的。食言的话，可是要变小狗的。”
我的任务做到了，而你们的那份，我帮不上忙。
只有祈祷，它能顺利。
……
——当下 Z国驻缅大使馆——
“我去送她们。”
考虑到两位“综合素质低下”的文职类人员，要去暴风中心“抗压”不说，还要押着唐冯这糟心货一路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薛北翊如此提议。
奈何这话一出啊，有活的没活的，都争着抢着要送行，七嘴八舌的磨到向熙抓狂。
“你们几个，差不多得了昂。”顾臣已经先走一步，前去检兵了。以致无人疏导的向总队长捂着脑袋，不胜其烦。“我仗也不少打，直接往人家脸上送人头的还真是没见过。”
“都老八实儿的给老娘各司其职去！”眼瞅着，向熙下了令。
李涛心知大事不妙，连忙招呼着手底下的大伙儿溜了。至于那些还杵在原地没动的副队们啊？他没辙，人家也无需他操心。
“不过话说回来了，咱们的人都摆在明面儿上了。”江卿冉倚着椅子犯懒。
杨乔站在一旁听她发言。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对自家女友的朋友们只有两词评价：可靠，却也太重感情。她独来独往惯了，体会差了些许。不过江卿冉对于她的“冷漠”并不在意，只道要她接着看下去。杨乔便来了。
“明知羔羊将入虎穴，咱们还要落井下石？真的不会使得他们更谨慎么？”江卿冉指的，自然是让两位教授独押人质的决定。
当然了，她也并不认同某个“脑袋生坑”的黑心律师的提议。向熙骂的不错：人都“送死”去了，谁来干活？
“其实无所谓。”沈宜陌很久不挂怀表出行了，颈上难得略有不适的沉重。
是挚友送她那个新一点的，连同因为气候竟起锈了的劣质指环一起串了起来，丁零当啷的响。
她顿了顿，回神继续道：“双方的准备时间是相同的，如果那姓唐的能天真到把全队陪行和束手无策画上等号，他早死了。”
这话，倒是没毛病。
事到如今，就算办的小心，她们的“狼子野心”在邪域面前，也都早已是明牌一张了。既如此，又何必再藏着掖着？
向熙勉强同意，在原有两帅两兵一囚犯的押送队伍中，再度增添两人。两位主力相视一眼，最终只是点了点脑袋，以表达她们并无异议。
看那样子，是已经开始为待会儿的大战保存体力。
薛北翊依然“固执己见”。林清语也想去的，可同为医疗人员，总指挥这里，定是要留下一位。她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让出来。
纳德尔“举荐”自己，但自家小姐以他带兵之便利给一口回绝了，也就没再坚持。
于是最后定下：
沈宜陌和韩翊姩作为谈判人员，在达成最大化的利益交换后，务必要在保全自身性命的前提下，在主楼埋放炸药
向熙和顾臣，负责规整大部分军士，伙同纳德尔余部的志愿兵，对邪域主楼外的什伍街区四面，采取无差别佯攻；
许靖桉积怨已久的执意要亲手了结了方致榕，白筠固然纵着她，所以她们的领兵数额注定会占据所剩的一半之多。正面对上方致榕的亲兵，所成之伤亡也定然更为庞大，因此林清语也会归入她们；
王怡鸿和薛北翊作为陪行人员，想必会被对方打着以礼相待的旗号监视，只希望他们能尽量说服守军，同入主楼，参与协商。
江卿冉和杨乔则趁乱而入，以最快的速度疏散受困人员。
不问籍贯，不问前事，她们尽数保全。
向熙立在军前，目送车辆远行。转而正面眼前的受检队伍。
“老规矩。列队！”
儿女成双者头阵；仅有配偶者居中；光棍无后者至末。这是向熙手下冲锋的规矩。
但它向来只对副队以下的士卒们适用，从不囊括指挥者。
尽管她们“背离初衷”，也还是要一马当先，发起属于我方的总攻。
以信号三响为示，待上空“烟火”四起。
只愿一切将归为尘埃，于山间落定。
……
——什伍 邪域主楼 总指挥室 t——
“她们的人到哪儿了？”
同一个问题，这已经是唐统问的第四遍了。以致让方致榕脸上也露出几分不耐，压都压不回去的那种。
“听探子回报，已行至区外的闹市街。”
他低着脑袋，费了好大的劲，来活动已经僵硬面部肌肉。终于是在一番艰难过后，再现标准微笑。
“还请先生，稍安勿躁。”
……
——距离邪域主楼 2.7公里外——
“真不愧是闹市街啊。”
正巧赶上了好日子，街上恰是人杂的时候。本就不宽的路被堵去了几近一半之多，以至于她们只能驾车“龟速前进”。
“不是我说昂！大年三十儿的咋还有集让他们赶？怎么跟我印象中的风俗那么不一样呢？幸亏出发的早。”王怡鸿瞥了眼身边依旧“睡死”的唐冯，烦闷的砸吧了下嘴，心里纳闷沈宜陌到底给他灌了几“吨”安眠药。
“不过，邪域也是真心大意昂？黑区周遭都是差不多的热闹，来往行人又这么多，目标溜进去准是找不见了。呃，前提是目标不驱车。”她转过头，正想询问一下两位当事人的现状如何，却发现沈宜陌已经盯着窗外某处，不动很久了。“姐？你怎么……”
“诶！”（“卧槽！”）“……？”
同时出声，众人都被这骤起的音量吓到了。当然，受惊的主要原因还是那句后座传来的“优美家乡话”。
而作为芬芳声源的王怡鸿向来很有自知之明，迅速堵上自己的嘴当哑巴。
万幸的是，沈宜陌只是不喜的剜了王怡鸿一眼，并没有先前那种要跟她深究道德纲常的打算。只是在其余人询问的目光中淡淡开口，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稍停一下。”
薛北翊纵然不解，但终究没说什么。左右车也还是一副约同于开不下去的鬼样子，索性一把打进了巷子里暂停片刻。“那我们抄个近道，在集尾汇合。”
沈宜陌略微颔首，以示自己知道了。王怡鸿不放心的要跟，倒也无人阻拦。
只是韩翊姩颇有些怪罪意味的看了眼沈宜陌，甚是无奈，该是猜到了这家伙要去干什么：她不像是有什么紧急待办要去处理。
韩翊姩叹了口气，却还是将两个口罩从窗口递了出来，冲着要走的两人挥了挥。“万事小心。”
“你们也是。”
……
——黑区边界 什伍街道关口——
以方致榕为首的“迎接队伍”，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翟家小姐，“恭候大驾”啊。”
他话并不好听，笑也很是难看，但偏偏主客有别。在人家的地盘，她们不好发作。
沈宜陌却是可以一如既往的不给他们面子。“脑袋不好就去poppy检查一下，连姓氏都记不清，还怎么指挥士兵作战？”
她余光发现方财脚边的一堆设备，无需细想就知道，对方在打“入宫不配剑”的馊主意。于是沈宜陌在跟其他几人交换眼神后，自己同薛北翊换了站位。
这样一来，她们两位“应邀”而来的谈判人选，就处在了整个押送小组的最前面，直面方致榕不善的审视。而唐冯的脖子，也名正言顺的换到组内中部，薛北翊的手里。
相比先前，要更加安全。
方致榕冷着眸，将她们这套动作尽收眼底，但也只是轻笑了下，示意方财把东西收回去了。“二位，我家先生有请，还劳请你们，入区详谈。”
“诶姐……！”王怡鸿的话头被薛北翊及时按下：“怡鸿，我们后退。”
说罢，四人押着唐冯后撤。看样子，是准备回车内等待。
这下，对面可是不乐意了。
“翟……沈小姐。”方财扯着嘴角努力笑的自在。“您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谈了么？”
“谈。当然谈。”韩翊姩依旧落落大方。“毕竟违约这种糗事，我们可做不来。”
“嘿你？！”耐不住性子的方财懒得跟她们在家门口搞唇枪舌战这出，刚要发火却被方致榕拦住：“沈教授，你这是？”
他看着还似昏睡状态的唐冯皱眉，心头有种不好的感觉。
沈宜陌和韩翊姩这边倒是利落的卸了自己的枪，一副无所屌谓的狂妄样。
笑话，不带配枪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好不，还想得寸进尺？门和窗户没有不说，下水口都得事先封死了！
可看目前的情况，早先制好的炸药要想人不知鬼不觉的顺进去，还是有点困难。
沈宜陌的目光，投向一旁方财已经准备好了的设备箱。两人几乎是同时有了主意。
“我们进去协商在前，出区互换人质在后，很合理啊？”沈宜陌皮笑肉不笑，甚至还特意侧开了身子。看似是让开视野，实则是推着身边的韩翊姩默默朝着方财靠近。
处在两步远外的人显然看出了她们的想法。押着“死猪”的薛北翊心慈不假，手却不软，唐冯是直接被他踹进车里的。紧随其后的“砸”门声整齐划一。
动静不小。刚好掩盖了布团落进箱内角落的细微声响。也多亏那脚踹的够狠，这边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走了。
“贵队的人，火气都这么大么？”方致榕装不下去了，索性恢复一贯的“斯文败类。“如果他睡的这样沉？安眠药的剂量，恐怕可以致死了吧？”
“呵。放心，我用横进医院的亲身经历告诉你，离死还差的远。”沈宜陌感觉胳膊被攥的紧了些，就知道韩翊姩恐怕是又懊恼，连忙正题。“而且，他睡的很开心呢。”
视线与方致榕的冷眼对上，僵持不下。
方致榕不傻，他知道沈宜陌是何意思。
连隔空杀人都能做到的人，造一场酣畅淋漓而使人沉醉的大梦，想必不是难事，无非是徒劳的放大手牌作用。
强弩之末罢了。
“和谈结束，在此互换。羽茉还我，唐冯还你。”我方态度强硬。“养女换养子。”
“好一个合理啊！”方致榕讽刺的笑了。“那贺孟锦和陆仪姝呢？”
“她们不在我们任务的范畴。”韩翊姩回应很快。
沈宜陌却又径自补充：“但你们害的仪姝失忆，以致我们不得不刀剑相向的仇债，我早晚会跟唐统算的。”
别说，演的还真像那回事儿。
“我等着。”方致榕颔首。“可现在，还请两位配合。热兵器，不得入内。”
“这是被她们几个给炸怕了？”韩翊姩怼的毫不客气。她五年前就想这么干了。
方致榕一噎，没吭声，黑着脸看着她们走过热显设备。“沈队长，你的口袋……？”
他放大着屏幕上的记录图像，在选择性忽视这俩身上的刀刃后，还是发现了沈宜陌口袋中的球状物件。
结果疑问刚出，便被当事人“辟谣”了。
“怎么？几乎听不着响的“哑”铃铛也不让我带？”她将东西光明正大的掏了出来，果真是个又小又哑的铃铛挂牌，应该是宠物用的，属于项圈一类了。
“你拿这东西做什么？”方致榕接过它仔细检查，未果。
沈宜陌瞅他这苦大仇深的糟心样只觉得好笑。“别整坏了，我刚买的。”
而趁他们聚在一起瞎研究的这会儿工夫里，被放行的韩翊姩，已经不动声色的凭着细线取回了布包。
这套配合，属实是令她们全没想到的。
以致韩翊姩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体验过了由冥思苦想不得的愁闷，到突生意外的紧张，又柳暗花明的轻松之感。复杂又刺激。
她甚至更加怀疑，学心理能预测未来这种傻逼言论到底是真是假？然而丝毫不知作为主角的沈宜陌也是无心插柳。
她真的只是想给蒲公英换个脖圈而已！
“罢了。”方致榕白忙一场，只好朝薛北翊停车的方向挑了挑眉，朝周遭的几个手下道：“看好他们。”
然后转过身，咬牙切齿、不情不愿的将东西又还回去。“两位，跟我来吧。”
两人略微颔首，被“簇拥”着入区。另外几人透过车窗，目送她们。
而两方人员之中，都有藏着心事的“死鸭子”。
“如果，你（我）能回来……”
毕竟，机会这种失不再来的要求，也没人能说得准。
我便只能，尽量满足了。
……
“这个，你刚刚特意下车去买的？”
“我要说……我也没料到，你信么？”
……
“卧槽姓薛的！你哪儿找来的实时监控？黑进人家卫星了？”
“彼此吧。你监听器贴的也不差。”
……
2029年2月12日：正面硬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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