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二十分,天色依旧笼罩在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墨蓝色黑暗中,只有遥远的天际线处,勉强泛起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预示着黎明正在艰难地挣扎着到来。宿羽尘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坐上林峰驾驶的那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车子平稳地启动,缓缓驶离了依旧灯火通明却已安静下来的林市国际机场,朝着位于林市城郊某处的临时指挥部方向疾驰而去。
车内的气氛算不上轻松,甚至带着几分大战前夕特有的凝重。每个人都自觉地保持着安静,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仔细听着林峰用他那带着明显桂省口音的普通话,介绍着桂省目前掌握的、关于“混沌”组织和“神蛊”的最新情况。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一股专注和思索,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沈清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显示出她内心的急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正在专注开车的林峰,语气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急切:“林峰同志,照你刚才介绍的情况来看,桂省这边相关部门对‘落魂涧’的搜索工作,是不是已经全面铺开了?”
林峰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视线如同鹰隼般专注地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依旧昏暗的道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地回答道:“是啊,沈科长。我们昨天下午接到国安总部紧急发来的协查通报和相关情报后,高厅长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第一时间召集了省公安厅、武警总队、边防支队以及我们国安厅内部的相关负责人,连夜成立了代号为‘捕蛊’的专项行动领导小组,我兼任小组的联络协调负责人。一方面,我们迅速组织了大量精干人手,包括熟悉当地地形的向导、地质勘探人员以及特种作战人员,分成多个小组,对十万大山核心区域,尤其是疑似‘落魂涧’所在的千色市周边,展开了拉网式的秘密搜索行动;另一方面,我们也同步协调了海关、边防、交通运管等多个部门,对所有近期进入桂省境内的可疑人员、车辆,尤其是那些行踪诡异、携带特殊物品或者具有蛊师典型特征的人员,进行严格的排查和布控。不过……”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到目前为止,搜索和排查工作都还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那帮蛊师就像彻底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和踪迹,隐蔽工作做得相当到位。”
“这倒是非常符合‘混沌’组织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们做事向来极其谨慎,计划周密,很少会轻易留下明显的痕迹和马脚。”沈清婉若有所思地说道,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眼神锐利,“不过,他们越是表现得如此滴水不漏,越是说明他们对这次夺取‘神蛊’的行动是势在必得,投入了巨大的资源和精力。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尽快找到‘落魂涧’的准确位置,然后提前布控,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能让他们抢先得手。”
坐在第二排靠窗位置的宿羽尘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他那英挺的眉头,身体向前倾了倾,开口问道,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林峰同志,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从平京总部那边抽调过来支援的同志们,好像已经先我们一步抵达指挥部了?他们的集结和调动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我们也是昨天晚上,准确说是深夜,才刚从墨长老的鬼魂口中撬出关于‘神蛊’和‘落魂涧’的准确情报,按理说,总部那边接到徽京方面上报的消息,再进行评估、决策、抽调人员、组织运输,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也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才对。这效率……有点超出我的预期。”
林峰闻言,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自豪和庆幸的笑意,他透过后视镜看了宿羽尘一眼,语气中带着一种“我们早有准备”的从容:“羽尘同志,你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其实,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桂省国安厅和林市国安局,在前几天,大概是三四天前吧,就陆续收到了几条从不同内线渠道传来的、级别很高的秘密情报。这些情报都明确显示,有几名身份极其可疑、行踪诡秘、疑似与‘混沌’组织有密切关联的人员,通过不同方式,悄悄地潜入了我们桂省境内。他们的活动轨迹飘忽不定,目的不明,但行为模式非常符合‘混沌’组织高级成员的特征。高厅长凭借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当即判断情况可能非同小可,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于是果断启动了三级应急响应机制。这几天,我们动用了大量资源,一直在暗中紧锣密鼓地寻找他们的蛛丝马迹,试图摸清他们的意图和落脚点。只是苦于没有明确的具体目标,搜索范围太大,所以进展一直比较缓慢,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他稍微放缓了些车速,以便更清晰地叙述:“直到昨天,你们徽京市国安局那边,把连夜审讯赵龙侠和墨长老鬼魂所得到的、关于‘神蛊’和‘落魂涧’的关键消息传过来之后,我们指挥部的分析人员立刻将这两方面的情报进行了交叉比对和深度分析。大家一致认为,那几名提前潜入桂省的‘混沌’成员,其最终目标,有极大的概率就是冲着这个传说中的‘神蛊’而来的!‘落魂涧’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于是,我们第一时间向国安部总部提交了最高优先级的支援请求。总部对此事高度重视,雷厉风行,直接协调动用了附近军区战备值班的军用大型运输机,以最快的速度,将第一批支援人员和部分急需的特殊装备打包送了过来。所以,实际上,在你们刚从徽京登上民航飞机的时候,总部派来的支援队伍就已经先一步抵达我们指挥部了。现在,就等你们这支从徽京过来的‘尖刀’小队到位,我们各方力量汇合,就能立刻召开作战会议,正式制定详细、周密的联合抓捕行动计划了。”
“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层缘故,难怪支援能来得如此迅速及时。”宿羽尘听完这番解释,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点了点头,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安心,“这样安排也好,各方精锐力量能够提前集结到位,人员齐整,装备充足,我们应对起那帮神出鬼没的蛊师来,心里也更能有底,把握也更大一些。”
坐在第二排另一侧,一直安静听着两人对话的林妙鸢,这时也忍不住微微侧过身子,清澈的眼眸望向驾驶座的林峰,开口问道,声音温和却带着关切:“林峰同志,那根据你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和分析,在咱们桂省境内,历史上或者现实中,真的有‘落魂涧’这个确切的地方吗?现在有没有可能大致确定它所在的区域或者方位?毕竟,如果我们连它具体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搜索起来真的就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效率太低了,也容易贻误战机。”
林峰脸上的笑容随着这个问题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显而易见的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具体的、精确的方位,目前确实还不清楚,或者说,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来定位。我们动用了大量人手,查阅了桂省档案馆里保存的几乎所有版本的官方地图、各县市的地方志、甚至是流传在民间的古老手绘山势图,但都没有找到任何明确记载‘落魂涧’这个地方的文字或者图示。这个名字,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只在墨长老的口供中出现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坚定起来,“不过,我们指挥部的参谋人员和几位特邀的民俗学、历史地理学专家,根据墨长老供述中提到的‘十万大山深处’、‘终年毒瘴弥漫’、‘机关重重’等有限特征,再结合桂省整体的地理环境、历史传说以及少数民族的迁徙分布情况,进行了反复的研判和推理。目前,大家比较倾向于认为,‘落魂涧’有极大的可能,就隐藏在千色市附近的广袤山区之中。”
他进一步解释道,试图让这个判断听起来更可信:“选择千色市周边作为重点排查区域,主要基于几个考虑:首先,千色市下辖的几个少数民族自治县,比如着名的长寿之乡等地,确实世代生活着一些自称是远古九黎部落直系后裔的族群,他们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习俗和传说。其次,千色市及其周边区域,正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与原始森林的交汇地带,那里山高林密,河流纵横,洞穴遍布,很多地方都还处于未开发或者半开发状态,人迹罕至,交通极其不便,自然环境非常原始、封闭。这种地理特征,与墨长老描述的‘落魂涧’那种需要极端隐蔽、易守难攻的隐秘地点特征,是高度吻合的。我们已经派出了几支由当地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的精干小队,秘密前往千色市相关的几个重点乡镇和山区展开初步的实地调查和摸排工作了,相信以他们的专业和能力,很快就能传回更有价值的信息。”
“啊?现在……现在真的还有九黎部落的后裔生活在我们龙渊国吗?”坐在后排,一直安静听着的洛天依听到这里,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如同黑葡萄般的眼睛,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警惕和担忧,“那……那他们岂不是成了重点的怀疑和监控对象?毕竟,墨长老昨天亲口说过,他们那些蛊师搞这么多事情,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复兴伟大的九黎族’。说不定……说不定这些生活在现代的后裔,会暗中和他们那些所谓的‘祖先’有什么秘密联系,或者被他们利用呢?”
林峰听到洛天依这番带着明显先入为主色彩的猜测,立刻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和认真,他透过后视镜看了洛天依一眼,目光中带着纠正的意味:“洛天依同志,你的这种担心我可以理解,但我觉得,咱们绝对不能这么武断地、简单地将所有九黎族后裔都划入怀疑范围。这是非常危险且不公正的想法。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虽然那些乡镇的居民确实是九黎部落后裔,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遵纪守法、勤劳善良的普通老百姓,和咱们龙渊国其他民族的同胞一样,热爱和平,珍惜当下的生活。而且,他们对于历史上那些作恶多端的蛊师,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甚至比咱们这些外人更加痛恨!”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你可能不太了解那段历史。就在几十年前,新龙渊政府下定决心,在全国范围内大力围剿清除那些利用邪术害人的蛊师势力时,桂省当地的许多九黎族同胞,特别是那些曾经深受其害的村寨长老和普通民众,他们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主动向我们政府和军队提供了大量极其宝贵的关键线索,甚至亲自带路,帮助我们精准地打击和端掉了好几个隐藏极深的蛊师窝点。在那场持续数年的清剿行动中,有不少九黎族的优秀儿女,为了帮助政府彻底铲除这颗毒瘤,付出了鲜血甚至生命的代价,他们是做出了实实在在的牺牲和贡献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感慨,仿佛也沉浸在了那段沉重的历史记忆中:“你想想看,天依同志,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真心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骨肉,送去给那些性情乖戾、视人命如草芥的蛊师,当做喂养毒虫的‘饲料’或者修炼邪术的‘材料’呢?在过去那段黑暗的岁月里,蛊师在九黎族内部,凭借其诡异莫测的邪术和狠毒的手段,确立了至高无上的、近乎神权的统治地位,普通的部落民众力量微弱,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着骨肉分离的巨大痛苦。但是,新龙渊成立后,政府以强大的力量和坚定的决心,彻底打破了这种邪恶的压迫,让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再也不用生活在那种随时可能失去孩子的恐惧之中。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到底是谁真正解放了他们,是谁给了他们安居乐业、正常生活的权利和尊严。所以,于情于理,我们都绝不能对所有的九黎族人抱有这种先入为主的、带有偏见的刻板印象。这种不信任的态度,很容易伤害到那些善良的同胞感情,会严重影响我们接下来依靠群众、发动群众的工作基础,不利于后续调查和抓捕行动的顺利开展。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而不是制造不必要的对立。”
洛天依被林峰这番有理有据、情真意切的话语说得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地说道:“我知道了,林峰同志,是我想得太简单、太片面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轻易下这种武断的结论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好奇中带着一丝不忍地问道:“不过林峰同志,你刚才提到……蛊师会强迫九黎族人把小孩送给他们……喂虫子?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听起来……也太残忍、太不人道了,简直令人发指。”
林峰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手背上甚至能看到微微凸起的青筋,他的语气也随之变得更加低沉、沉重,仿佛在诉说一段不堪回首的、充满血泪的黑暗历史:“根据几位年事已高、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九黎族族老的口述,在过去,蛊师在部落中的地位,确实是至高无上、不容置疑的,他们几乎被族人当做‘活着的神明’来敬畏和供奉。一旦族中哪个家庭有新生儿诞生,消息几乎会立刻传到部落里的蛊师耳中。他们很快就会亲自上门,或者派出手下的爪牙,用一种非常诡异、外人无法理解的‘探灵’秘法,来测试这个刚刚来到人世的孩子,是否具备成为蛊师的所谓‘灵根’或者特殊体质。如果哪个不幸的孩子被他们认定‘测试通过’,具有培养价值,那么蛊师就会当场,毫不理会孩子父母撕心裂肺的哭求和哀嚎,强行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抱走,然后送往只有历代蛊师才知道的、隐藏在深山老林最深处的所谓‘蛊神圣地’去进行‘培养’。”
“但是,所谓的‘培养’过程,其残酷和血腥的程度,远远超乎我们正常人的想象。”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悲痛,“那些被选中的孩子,会被直接扔进特制的、里面早已爬满了各种剧毒蛇虫——比如蜈蚣、蝎子、毒蛇、蜘蛛等等——的巨大的石瓮或者木桶之中。他们要让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孩,在那样极端恐怖和痛苦的环境下,凭借本能或者某种未知的潜力,与那些致命的毒虫互相厮杀、吞噬。只有那些命足够硬、运气足够好,能够在无数毒虫疯狂的攻击和毒素下顽强地活下来,并且反过来,在某种机缘巧合下,能够初步控制或者影响其中某一种毒虫的孩子,才会被蛊师认为是‘合格品’,才有资格被留下来,接受后续更加残酷、非人的蛊术训练,最终被培养成毫无人性、只知杀戮和服从的蛊师工具。”
“这是一个极其惨烈、成活率低到令人发指的筛选过程。”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往往十个被选中的孩子里面,最终能够侥幸活下来的,可能只有一两个,甚至一个都没有!而剩下的那八九个孩子……他们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被各种剧毒活活咬死、毒死,最终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化作了毒虫的食物和养料……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即便是那些极少数的、能够从毒虫口中挣扎着活下来的孩子,他们的人生也已经被彻底扭曲和摧毁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悲哀,“因为从小就必须与这些冰冷、恶毒的生物为伍,长期浸泡在充满毒素和杀戮的环境里,他们的心智和性格会不可避免地发生畸变,变得极度狠毒、冷漠、偏执,心中只剩下对力量的扭曲渴望和对生命的极端漠视,再也找不回一丝一毫属于孩童应有的天真、善良和对世界的好奇。所以,对于绝大多数九黎族的父母来说,一旦自己的孩子被蛊师看上、选中,带走的那个瞬间,其实就等同于已经宣判了这个孩子的‘死亡’——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灵魂上的。那种眼睁睁看着骨肉被夺走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和痛苦,是外人难以体会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族老们回忆说,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的祖先也并非没有尝试过反抗,并非没有想过推翻蛊师这种惨无人道的统治。但是,普通的族人,哪怕是最勇猛的战士,又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能够随意操控成千上万毒虫、杀人于无形的蛊师呢?很多勇敢站出来反抗的族人,最后都被蛊师用各种残忍至极的蛊术和毒虫活活折磨致死,死状凄惨无比。还有更多的人,因为无法忍受这种随时可能失去孩子的恐惧和压迫,只能选择拖家带口,冒着巨大的风险,逃离世代居住的部落和家园,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这也是为什么,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九黎部落的人口规模一直难以壮大,甚至在某些时期出现萎缩的重要原因之一。”
“直到新龙渊政府成立,派出强大的军队和专门的工作组,下定决心要彻底铲除这些危害社会、残害百姓的毒瘤,那些长期生活在蛊师阴影下的九黎族同胞,才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才终于能够挺直腰杆,摆脱了延续千年的、如同噩梦般的蛊师控制。所以,你问现在谁最不希望、最恐惧那帮阴魂不散的蛊师卷土重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这些九黎族的普通民众!因为他们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更加深刻地了解,一旦让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蛊师重新掌握权力,等待着他们和他们子孙后代的,将会是怎样一个暗无天日、充满血腥和绝望的未来。”
听完林峰这番详尽而沉重的介绍,车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每个人都仿佛被那血腥残酷的历史画面压得喘不过气来,脸上不约而同地笼罩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就连见惯了生死、心志坚韧如铁的笠原真由美,也忍不住微微蹙起了她那英气的眉毛,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小声地用樱花语嘟囔了一句:“真是……造孽啊……”坐在宿羽尘身边的安川重樱,更是下意识地、紧紧地握住了宿羽尘温暖宽厚的手掌,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些力量和安慰。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不忍和悲伤,她实在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那些刚刚降临人世、本应在父母怀中享受呵护的无辜婴孩,在被扔进布满毒虫的容器中时,内心是何等的恐惧、痛苦和绝望。
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在这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转瞬即逝。车子渐渐驶离了灯火通明的林市市区,拐上了一条相对偏僻的省级公路,最终来到了林市远郊的一片茂密的原生树林旁边。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掩护,可以看到在树林的深处,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风格颇为老旧的中古式别墅,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这栋别墅的外墙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出现了不少斑驳的痕迹和细微的裂缝,院子里的杂草也因为缺乏打理而长得有些肆无忌惮,郁郁葱葱,几乎要没过人的膝盖。从外表上看,它和那些散落在乡村郊野、早已被主人遗弃的普通废旧别墅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充满了荒凉和破败的气息。
但是,宿羽尘却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敏锐观察力和在战场上磨练出的直觉,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栋别墅周围不同寻常的地方——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扫过别墅周围的树林阴影、灌木丛深处、甚至是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冠。他至少精准地捕捉到了十个以上经过精心伪装、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隐蔽暗哨点位!每个隐蔽点内,都隐约能看到穿着与林地环境完美融合的数码迷彩服、脸上涂抹着油彩的安保人员的身影。他们如同蛰伏的猎豹,一动不动,但手中紧握的、处于待命状态的对讲机,以及那透过枝叶缝隙投射出来的、如同鹰隼般警惕地不断扫视着周围一切风吹草动的眼神,都清晰地表明,这栋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破败的别墅,其内部绝对是别有洞天。显然,这里就是桂省国安厅为了此次“捕蛊”行动而秘密设立的、戒备森严的前线临时指挥部!
车子平稳地停在别墅那扇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锈迹的铁艺大门前。林峰率先利落地跳下车,动作熟练地掏出电子钥匙卡,在门禁上轻轻一刷,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嘀”声,大门应声而开。他转过身,对着陆续下车的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简洁地说道:“到了,各位,咱们进去吧。高厅长和其他几位负责的同志,应该已经在里面的会议室等着我们了。”众人闻言,立刻收敛起脸上各异的神情,默默地跟在林峰身后,鱼贯走入了这栋外表普通、内部却可能暗藏玄机的别墅。
果然,别墅的内部景象与它那破败不堪的外部形成了极其鲜明的、近乎天壤之别的对比。内部的空间显然经过精心的改造和重装,完全被打造成了一个充满现代科技感的、高效运转的临时指挥中心。走廊两侧的房间门都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成排的电脑设备,屏幕上不断跳动着各种数据和监控画面,身穿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各自的岗位上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有的在快速敲击键盘整理资料,有的在压低声音接听电话进行沟通协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紧张而有序的作战氛围。
林峰熟门熟路地带着众人穿过略显狭窄却十分干净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想必极佳的深色木制会议室门前。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领,然后抬手,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在门上敲了三下,同时清晰地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吧。”一个中气十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稳的声音,立刻从会议室紧闭的门内传了出来。
林峰闻声,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厚重的会议室大门,侧身将宿羽尘一行人让了进去。会议室的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不少,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足够容纳二十人以上的长方形红木会议桌,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矿泉水、笔记本和钢笔。此刻,在会议桌的主位,也就是桌子的尽头,正端坐着一位年纪大约在五十岁上下、身穿笔挺警服、肩章显示级别不低的男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但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得如同能够穿透人心的鹰隼,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长期居于领导岗位所形成的、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让人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
林峰快步走到那位男人面前,立正站好,抬手敬了一个干净利落、标准无比的军礼,声音洪亮地报告道:“报告高厅长!从徽京方向前来支援的沈清婉科长、宿羽尘同志及其小队成员,以及异常事件调查局的洛天依同志,我已经安全护送到指挥部,请您指示!”
被称作高厅长的男人抬起头,目光落在林峰那张因为连续熬夜而布满血丝、难掩疲惫的脸上,威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关切,他温和地笑了笑,语气带着长辈对下属的体恤:“好,林峰同志,这次辛苦你了。看你这样子,是不是都快两天没正经合过眼了吧?赶紧先回后面给你们安排的临时宿舍休息一下,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和精力。后面的行动,还有很多艰巨的任务需要倚重你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垮掉。”
林峰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自己还能坚持,可以立刻投入到接下来的会议和工作中去,但他的身体却诚实地发出了抗议的信号——眼皮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打架,脑袋也一阵阵发沉,身体甚至因为极度的疲惫而微微有些摇晃。他知道自己的状态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再强撑下去恐怕真要误事,只能无奈地、带着些许不甘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地回道:“是,谢谢高厅长关心,那我先下去休息了。”说完,他再次敬了个礼,然后转身,脚步略显虚浮地离开了气氛凝重的会议室。
这时,沈清婉和洛天依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一同走上前,对着端坐主位的高厅长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沈清婉作为徽京方面的负责人,率先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您就是桂省国安厅的高厅长吧?久仰了。我叫沈清婉,是徽京市国安局的特派科长,受我们江正明局长的直接委派,带领小队前来桂省参与此次‘捕蛊’行动的支援工作。我身边这位是异常事件调查局的洛天依同志。高厅长,有什么任务,您都可以放心地交给我们,我们和整个小队,一定竭尽全力,配合桂省的同志们,争取圆满完成任务!”
高厅长闻言,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他站起身,魁梧的身材显得更加挺拔。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鱼贯进入会议室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带着审视,也带着欢迎。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站在沈清婉侧后方的宿羽尘和林妙鸢时,那双锐利的眼眸中却明显地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意外,随即,那惊讶便迅速转化为了更加浓郁、更加真诚的笑容:“沈清婉同志,洛天依同志,欢迎你们的到来!你们的支援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不过……”他的目光定格在宿羽尘和林妙鸢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和确认,“……宿羽尘同志,林妙鸢同志,你们两位……怎么也亲自来桂省支援了?这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按照我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我还以为你们会留在徽京,处理那边的一系列后续事宜呢。”
宿羽尘和林妙鸢听到高厅长竟然一口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而且语气如此熟稔,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和不解。宿羽尘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试探着问道:“高厅长,听您这语气……莫非您之前就认识我们夫妻二人?”
“哈哈!瞧你这话说的!”高厅长闻言,忍不住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驱散了不少会议室里原本严肃的气氛,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推崇,“现在整个国安系统内部,但凡是消息灵通一点的,有几个人会不认识你们二位啊?三个月前,在平京总部召开的那场隆重的年度表彰暨重大案件总结大会上,我就在台下前排就坐,可是亲眼看到龙主亲自上台,为你们夫妻二人佩戴勋章、颁发奖状!你们夫妻二人在元帝陵地宫中,与那变异僵尸化的元帝忽必烈展开惊心动魄的大战,前些日子又在樱花国,联手国际友人,成功击溃了为祸一方的恐怖大妖八岐大蛇,为国家、为人民立下了赫赫战功,消除了巨大的安全隐患!现在,你们二位可是咱们国安系统内部公认的‘明星人物’,是年轻一代的标杆和榜样啊!我想不认识都难!”
他顿了顿,脸上笑容更盛,主动向着宿羽尘和林妙鸢伸出了自己宽厚的手掌,语气热情而真诚:“哦,对了,光顾着说话,还没正式自我介绍。鄙人高欢,目前担任桂省国安厅的厅长。宿羽尘同志,林妙鸢同志,这次你们能来桂省支援,我代表桂省国安厅全体同仁,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接下来的行动,恐怕还要多多倚仗二位的经验和能力,还请你们不吝指教,多多帮助。”
宿羽尘和林妙鸢听到“高欢”这个名字,两人脸上几乎是同时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神色,下意识地互相看了一眼——高欢这个名字,他们在史书中可是读到过,那是南北朝时期,北齐政权的奠基者,也就是那位着名的神武帝高欢,他还是那首描绘北国风光、气势磅礴的《敕勒歌》的创作者(尽管存在争议)。两人脸上那过于明显的、混合着惊讶和探究的神色,显然没有逃过高欢那双洞察力惊人的眼睛。他立刻就明白了两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和幽默,主动解释道:“呃……哈哈,看二位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我必须得事先声明一下,补充一句——虽然我的名字确实叫高欢,和历史书上那位北齐皇帝一模一样,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本人真的不会唱《敕勒歌》,也完全不是什么古代皇室的后裔。我就是个普普通通、扎根在桂省、致力于保卫国家安全的国安系统老干部,你们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名字就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联想或者误会,那样我压力可就太大了!”
高欢这番主动、幽默又带着点自嘲的补充说明,瞬间像一阵清风,吹散了会议室里因为之前沉重话题而积聚的压抑和沉闷气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融洽了许多。就连刚才因为听到九黎族那段悲惨遭遇而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的沉重感,似乎也被这阵笑声冲淡、驱散了不少。
高欢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收声,然后指了指会议桌两侧空着的座位,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但不再那么严肃:“好了好了,大家别都站着了,都找位置坐下吧,放松点。我已经提前让工作人员给你们预留好了座位,桌子上有名字牌。咱们的人员差不多到齐后,马上就要召开一个简短的战前作战会议,需要详细地讨论一下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以及接下来具体的行动方案和分工。”
沈清婉立刻明白了高欢的意思,这是要进入正题了。她对着宿羽尘、林妙鸢等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大家听从安排。她自己率先在靠近高厅长右手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宿羽尘、林妙鸢、安川重樱、笠原真由美和天心英子也纷纷按照桌上摆放的名牌,找到了各自对应的位置,安静地坐下。洛天依则选择了一个靠近会议室门口、方便进出沟通的位置坐下,这样也便于她一会儿和异常事件调查局后续赶来的同事们进行交流。
不一会儿,会议室那扇厚重的门被再次推开,相关人员开始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其中有几位是直接从平京总部乘坐军用运输机赶来的支援专家和行动队员,他们神情严肃,步履匆匆;还有几位是异常事件调查总局派驻桂省或者从附近分局紧急抽调过来的同志,他们看到早已坐在门口的洛天依,都纷纷露出笑容,走过来低声和她打着招呼,交换着彼此掌握的最新信息和看法;最后进来的,则是桂省本地安全部门,包括公安、武警等单位的几位主要领导。他们大多面带疲惫,但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坚定和决然,显然也是为了此次行动投入了大量的精力。
随着最后一位同志走进会议室,并随手轻轻带上了房门,高欢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然后清了清嗓子,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庞瞬间恢复了作为总指挥应有的严肃和凝重,他环视了一圈在座的每一个人,声音沉稳而有力地开口说道:“好了,我看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时间紧迫,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开会。首先,由我先给大家简要介绍一下我们桂省方面目前所掌握的、关于‘混沌’组织此次行动,以及‘神蛊’、‘落魂涧’的最新情况和基本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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