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街角,一家连锁快餐店座无虚席。孩子们举着炸鸡欢呼雀跃,家长们低头刷着手机,没有人注意到墙上“全家桶”的广告画面——本该围坐在传统圆桌旁、吃着家常菜的一家人,变成了围在快餐台前,手里拿着汉堡和可乐。玻璃门上贴着“圣诞套餐买一送一”的海报,红色的促销字样格外醒目。
“博组长,您还记得上次咱们去乡下调研,那位张大爷说的话吗?”小林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他说现在的孩子,能准确说出汉堡包的热量、薯条的保质期,却不知道饺子要怎么包,连擀面皮都觉得费劲。”
博源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那位老人的模样。当时他们坐在农家小院里,老人指着院子里的石磨叹气:“以前过年,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包饺子,我和面,老婆子调馅,孩子们在旁边帮忙,闹哄哄的才叫过年。现在倒好,年轻人嫌麻烦,直接点外卖,连饺子的褶子都不知道怎么捏。孙子上次说,肯德基才是大餐,家里做的饭没味道。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怕是要断在我们这代了。”博源当时捕捉到老人的心声,满是无奈和担忧:【不是不想教,是没人愿意学啊……】【等我们走了,这些手艺就真的没了……】
几天后,巡视组约谈了几家负责节日营销的互联网公司。某平台负责人得意地展示着“圣诞经济年度报告”,ppt上的图表一路飘红:“我们通过算法推荐,把圣诞相关的商品精准推送给目标用户,带动平台交易额增长47%。这就是流量思维,用户喜欢什么,我们就推什么。”
博源平静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商业逐利无可厚非,但企业不能只做流量的奴隶,更不能成为文化替代的推手。当重阳节被简化成‘给父母买保健品’的促销节点,当端午节只剩下吃粽子、赛龙舟的表面形式,当清明节变成‘踏青旅游’的假期,我们失去的不仅是传统节日的仪式感,更是背后承载的文化根脉和精神内涵。”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节日不是商品,不能被流量和利润定义。”
负责人脸上的得意渐渐褪去,低头沉默了。
离开互联网公司,博源又去了市里的重点中学。晚自习时间,教学楼里灯火通明。他走到二楼的走廊,听见左侧教室里传来英语听力的磁带声,沙沙作响,学生们埋首在厚厚的习题集里,嘴里小声默念着复杂的语法规则,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而隔壁的语文自习室里,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在背诵古诗,其中一个男孩还在偷偷用手机查英语单词,课本摊在桌上,翻到《岳阳楼记》那一页,却满是折痕和涂鸦。
“我们也没办法啊。”教务主任陪着博源在走廊里走,苦笑着解释,“中考高考,英语分值和语文一样,都是150分。家长们都在给孩子报外教班、雅思班,生怕孩子输在‘国际化’的起跑线上,我们谁敢放松英语教学?语文嘛……家长觉得孩子平时都会说中文,差几分也没关系。”
博源翻看学生的作业,在一个初二学生的周记本里看到这样一段话:“我能背出一百个英语俚语,知道怎么用英语写情书,甚至能流利地讨论西方电影,但常常想不起‘筚路蓝缕’‘韦编三绝’是什么意思,语文老师讲的那些典故,听起来像天书,记了又忘。爸妈说,学好英语才能出国,才能有好前途,语文好不好,不重要。”博源的读心术捕捉到这个孩子的想法,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迷茫:【英语考不好会被骂,语文考差了爸妈只会说“下次努力”……】【班里同学都在比谁的英语好,没人比语文……】
他想起之前巡视某高校时,一位中文系教授的叹息。当时那位老教授拿着学生的论文,无奈地摇头:“现在的学生写论文,引用西方理论一套套的,从福柯到德里达,说得头头是道;但对《论语》《孟子》里的句子,却知之甚少,甚至连基本的解读都做不到。有个学生写关于‘爱情观’的论文,全篇引用西方爱情心理学,却没提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有学生跟我说,写情书用英文才觉得浪漫,用中文写会觉得‘土气’。你说,这算什么?”
后来,博源又去了一家主打“沉浸式英语”的培训机构。一进门,墙上的标语就让他皱起了眉:“告别母语思维,拥抱国际视野”“在校区内必须说英语,违反者罚款50元”。负责人穿着职业套装,热情地介绍课程:“我们的教学理念就是‘全英文环境’,从上课到休息,甚至吃饭,都要求学员说英语,这样才能快速提升口语水平,培养国际化思维。您看,这是我们学员的雅思成绩单,平均分都在7.5以上。”
“国际化视野,首先得有文化主体性。”博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目光扫过那些标语,“当一个孩子能用英语流利讨论莎士比亚的戏剧,却看不懂《红楼梦》里‘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隐喻;当学术论文必须加英文摘要才能发表,连中医里的‘经络’‘气血’都要音译成英文,我们的语言阵地正在被一点点蚕食。语言是思维的外壳,当我们的孩子习惯用英语思考,就会慢慢接受这套语言背后的价值体系,进而忘记自己的文化根源。”
他调出一组数据,投影在屏幕上:“近十年,国民平均英语词汇量增长37%,但中文常用词汇量下降19%;某电商平台的英文原版书销量,是中文版经典名着的5.8倍;在中小学生的课外读物中,西方童话和小说占比超过60%,而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不足15%。这些数据,难道不值得我们警惕吗?”
负责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尴尬,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离开培训机构时,博源看到一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女孩,正用流利的英语跟外教道别:“Goodbye, teacher! See you tomorrow!”转身看到来接她的奶奶,却皱起了眉头:“奶奶,你怎么又说方言啊,好土,别人会笑话我的。”老人愣在原地,手里提着的保温桶晃了晃,里面的排骨汤洒出来一点,在地上留下一小片油渍。老人局促地低下头,小声说:“奶奶只会说方言,下次不说了……”
回到办公室时,总组长的电话准时打来,背景音里有翻动文件的沙沙声:“外部文化渗透如同浪涛,一波接一波,防不胜防,但真正可怕的是堤岸本身的蚁穴——那些被忽视的文化自卑、被扭曲的审美、被弱化的传统,才是最危险的。昨天收到一封举报信,某省博物馆把三星堆文物展的解说权、衍生品开发权都交给了一家外资企业,你去看看,这背后到底是单纯的商业合作,还是利益输送……”
博源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的夜色。城市的霓虹闪烁,像一双双诱惑的眼睛。他想起今天遇到的那些人——周教授、章齐旻、饰品店老板娘、快餐店的家长、培训机构的孩子……他们或许不是故意要“背叛”文化,只是在时代的浪潮中,不小心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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