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因张阿妹的愤怒而变得灼热起来，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窝在凳子上的吴建国，那眼神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你看看你，连你闺女都管不住，现在翅膀还没硬了就敢和大人对着干，长大了那还得了？”
她的声音尖锐而高亢，带着浓浓的指责与不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随着话音，唾沫星子也飞溅出来。
“我嫁给你图什么？”张阿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跺了跺脚，扬起的灰尘在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中飞舞。
“要钱没钱，要啥没啥，婚前说好的把进厂名额给小敏，现在却让你闺女撺掇得小敏都不想进厂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在空中无序地挥舞着，像是要抓住那已经渐渐远去的承诺。
她越想越气，只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那些话，一听进厂名额给小敏就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了。
吴建国被张阿妹骂得狗血淋头，却只是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他的双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搓动着，眉头紧锁。
当听到进厂名额给小敏这句话时，他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搪瓷缸子被震得叮当作响。
“你胡说什么呢？除了彩礼，我可没答应你其他的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睛直直地盯着张阿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
张阿妹被吴建国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吴建国，整个人都愣住了，眼角的泪还在不停地流着，却忘记了抬手去擦。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震惊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什么叫从来没有承应过？
现在他是想要反悔了吗？
那小敏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她顿时悲从中来，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试图去厮打吴建国。
吴建国身材高大，看着张阿妹扑过来，他迅速地侧身一闪，然后一把拽住张阿妹的胳膊，熟练地将其反剪在背后。
张阿妹挣扎着，嘴里不停地叫骂着，双脚在地上乱蹬，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吴建国的束缚。吴建国用力一推，张阿妹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你冷静点，我什么时候承诺过进厂名额给小敏！”吴建国皱着眉头，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眼神严肃而认真，看着张阿妹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对事实的坚持。
毕竟现在的人们都知道进厂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是一生的安稳保障，谁会随随便便地把这么重要的一个名额给外人承诺出去呢？
张阿妹靠在椅子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呆呆地望着前方。
她开始在脑海中拼命地回忆，第一次到底是谁和她说的这件事呢？
小敏爸爸病死后，她回了娘家，她浑浑噩噩地住了半年的时间。
那是一个有些冷的黄昏，她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锅里的饭菜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突然，她妈妈神神秘秘地走进来，拉着她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容，说给她相了一家好人家。
男人是棉纺厂的正式职工，带着两个孩子，愿意用二十块的彩礼和一个棉纺厂子弟的名额娶她。
张阿妹当时心里头还有些犹豫，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和小敏的后半生。
是她妈妈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念叨，说小敏进厂后以后会一生顺遂，不愁吃穿。
慢慢的等结婚后，她就自然而然地把名额理所应当地当做了小敏的个人所有物张阿。
妹眼神空洞地垂下头，目光渐渐地在自己脚上缝补过不知道几次的凉鞋上聚焦。那凉鞋的带子已经磨损得很厉害，补丁的颜色也变得灰暗。
她不信，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妈妈会用这么重要的事来哄骗她嫁人。
窗外，一只孤独的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偶尔发出几声叽叽喳喳的叫声，似乎也在为这屋内的纷争而感到不安。
屋内的气氛依旧紧张而压抑，吴建国和张阿妹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中，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张阿妹那压抑的啜泣声在空气中回荡。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小敏站在门口，一脸惊恐地看着屋内混乱的场景。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在外面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妈，爸，你们别吵了……”小敏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她怯生生地走进来，站在两人中间，眼神中满是无助和担忧。
张阿妹看到小敏，心中一痛，连忙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想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建国别过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小敏，没事，爸妈只是在商量一些事情，没什么大事。”吴建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但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小敏咬着嘴唇，看看吴建国，又看看张阿妹，摇了摇头说：“我都听到了，爸，妈，我不想进厂，我想读书，我想考大学，像姐姐一样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以后能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她虽然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却充满了决心。
吴珊珊站在略显昏暗闷热的厨房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几缕发丝紧贴着脸颊。她的双手浸泡在水池中，机械地清洗着最后一只碗。拿起一旁有些破旧的抹布，仔细地擦干碗上的水渍。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沉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但那笑容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自嘲与苦涩。
“小敏啊，还是太天真了。” 吴珊珊轻声呢喃着，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当初，家里以穷为由不让她考一中，可这其中，真正因为穷的原因又能占几分呢？
吴珊珊心里清楚得很，高中三年的学费加起来也不超过三百块，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或许会有些压力，但绝不是拿不出来的天文数字。这个家，又怎么可能连这区区三百块都拿不出来呢？
说到底，一切不过是父母不想承担起做父母应有的责任罢了。
他们只想着自己轻松，让子女就这样得过且过地生活，最好能早早出去工作，还能在工作后贴补家里一点。
这样自私的想法，让吴珊珊感到心寒。她看着手中擦得干干净净的碗，眼神却空洞而迷茫，窗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却无法照亮吴珊珊心中的阴霾。
等等，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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