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娘认真说道：“不是这意思，那就还有一个缘由——你觉得我不配，不配坐这个位置，不配穿这些衣裳，也不配戴这些珠宝。《辩恶兵法》里有写……”
吴彩云都吓冒汗了！
她赶忙打断孟庆娘，“你总是搬那兵法出来，我又不学这个。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说些正经话吧。”
孟庆娘点点头，叫人将洗漱梳妆的东西撤了。
吴彩云换了副表情，期期艾艾道：“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如今狼狈得很，在花时成衣坊被排挤，又跟坊主闹翻，暂时无处可去。庆娘，我能不能来投奔你呀？”
吴彩云说完心里发虚，她是真怕孟庆娘再说出哪条《辩恶兵法》。
孟庆娘根本没提那茬，思忖一番点了点头，“可以。”
这就答应了？
吴彩云狂喜，还以为孟庆娘学了啥稀奇东西，变得不好骗了呢，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弄个兵法有啥用，她还不是一口应允！
她喜滋滋地问：“那我今天就能住进来吧？”
孟庆娘微微颔首，“能。”
吴彩云赶忙拉住庆娘的手，“你是这儿的大主管，就是我的靠山，咱们师姐妹一场，你可不能亏待我。
“你得给我最好的屋子，被褥要新的，被面得是缎子面，床上幔帐要又好看又遮光的，屋里要有妆台，四季衣裳得各备几套。”
孟庆娘笑道：“我们这儿的一等裁缝，这些都有的。”
吴彩云眼睛一亮，“真的，快带我去！”
“我还有事情要忙，四喜！”孟庆娘站起身，朝外面招了招手，“吴姐姐打算留下，就按咱们规矩来。”
吴彩云又在心里翻白眼，还故意在我面前指使小厮，呵，装腔作势！
四喜领着吴彩云往里面走，将人带到住宿的小院外，跟管事的婆子说了一声，便止步不前。
“张嬷嬷会给你分铺位，我不便进去，就在这儿等你。一会儿弄好铺盖，我再带你去上工的地方。”
吴彩云点点头，跟管事婆子进去，她四下张望，不停地打听。
“嬷嬷，这里住了不少人呢。”
张嬷嬷的话有点儿糙：“这么多间屋子，用嗓子眼都能看出来。”
吴彩云：“……”
“孟庆娘住在哪间呀？”
“孟大家是什么身份，能住这院子吗？人家是杜大当家的爱徒，当然跟大当家住在一处。”
“那——孟庆娘的师公，是不是很闲呀？”
“再闲也不会到这院子来，好好做你的工，别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
吴彩云假装没听见，又问：“你们这儿的一等裁缝，都住单间吧？”
“那是自然。”
“一会儿劳烦嬷嬷给我选一间好的。”
管事婆子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前面的大屋，“你就住那儿。”
吴彩云心中暗喜，这么大一间房啊，比花时那边舒适多了！
张嬷嬷推开门，吴彩云的心咔吧一下凉了个彻底。
“不是吧，大通铺？！”
管事婆子冷笑，“都说了是按规矩，你是新来的，就得住通铺。”
“可我是正经裁缝。”
“裁一阕的裁缝是早就聘好的，当初招人的告示贴得满城都是，吴姑娘想必也清楚得很。”
“那时候聘来的人，瞧得起我们又手艺拔尖，用我们东家的话讲，相逢于微时，能共苦必会同甘。而在裁一阕成名之后来的，都一视同仁，从大通铺开始。”
管事婆子看着通铺上整洁的被褥，冷笑道：“受得了的留下，放不下身段的尽管走人。”
吴彩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孟庆娘太过托大，她就这么对我？我可是她师姐！”
她上前一步急切说道：“我在花时，好歹也是受人尊敬的，前些日子还帮着坊主给华锦阁的织锦做了样衣，你们裁一阕不能这么对我。”
张嬷嬷淡淡道：“原来那‘丫鬟穿的’就是从你手里出来的。”
吴彩云涨红了脸，再不敢提这茬儿，“孟庆娘刚才还陪着我梳洗，她绝不会叫我住这样的地方，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管事婆子道：“孟大家说按规矩来，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不懂么？不管是谁，进门先住通铺，若是不愿，您请回。”
张嬷嬷走到院门外：“四喜，将这姑娘送出去吧，回头跟大当家说，她刚来就想住单间，是个浮躁的。”
四喜应道：“请这边走，拐过去便是大门。”
吴彩云冷静下来，“我要找孟庆娘。”
“那得等晚上”，四喜道，“按察使夫人请大当家和宋姑娘、孟姑娘做客，这会儿已经出门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吴彩云心道：来都来了，我也不能跑门口去，傻子似的等到晚上啊，叫熟人看见可怎么好。
她眼睛转了转，不如先住下，赶紧让他们给安排活计，顺便套套话。
等孟庆娘回来，再调住处不迟。
于是吴彩云笑道：“方才是我造次，嬷嬷莫怪。还是按您说的，先在通铺住下再说。”
“早干什么来着。”管事婆子翻了个白眼，带吴彩云进屋安置。
发了一套被褥，的确是新的，但不是缎子面。没有大床，只有人挨人；没有窗幔，只有枕挨枕；没有妆台，只有一个脸盆。
吴彩云这叫一个憋屈，我这不是找虐吗？花时的住处虽不大，但两人一间，不舒坦吗？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跑到这大通铺跟别人挤啊！
吴彩云对自己产生怀疑，整理床铺也慢吞吞的，张嬷嬷有些不耐烦，“你看这褥子铺的，不能平整些吗？枕头别瞎放，别人的都摆得齐刷刷的，就你那儿歪出来，瞧不见吗？”
吴彩云真想马上撂挑子，凭啥呀，一个婆子也敢训我！
她硬着头皮将自己的铺整理好，张嬷嬷拿了身衣服给她，“换上吧，回头得空，绣上你的名字。”
吴彩云欲哭无泪，之前跟孟庆娘要的衣裳的确给了，却不是想象中的四季衣裳，而是便于裁剪缝纫的窄袖裙装。
不难看，但绝不是她想要的绫罗绸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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