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苍白的无力感。
有些孤寂的阳光透过病床头的玻璃杯照射在男人那张苍白的脸上，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仿佛无形的枷锁，将他僵硬的身躯死死拷在了这病床之上，哪怕是想要坐直去看看病房外来回走动的路人都做不到。
“别费劲了，你这才刚刚好一点又准备去糟践自己的身体了吗？”
病房门打开，走进来的是男人生活现在唯一能被称为慰藉的女儿，简柚柚的手里端着一碗白粥轻轻地走到了男人的床前。
“糟践不动了，其实这么一直躺着也挺好的。”
简迅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只是这么轻微的动作都让他觉得浑身一阵疼痛。
“好好歇着吧，我来喂你。”
虽然嘴里说着温柔的话语但简柚柚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甚至可以用冷淡来形容，以至于她将勺中白粥塞入简迅嘴里的时候一下都寡淡了不少。
“我女儿这么会照顾人啊，老父亲享福了。”
“少来。”
见说俏皮话和女儿拉近关系的战术失效，简迅的脸上也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说白了，由于自己一直以来忙于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和女儿交流，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产生隔阂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只是在这方面有些迟钝的简迅可能一直没意识到这点就是了。
“你妈怎么跟你说的？”
“想问柳生社长怎么说的就直接说他本人就行了，不用捎上那个女人。”
一听到自己的妈妈简柚柚本就冷淡的脸上甚至更流露出了几分不悦的神情，恐怕她对于这几个大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可言。
“真敏锐啊。”简迅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洞察力居然如此敏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说了，你晕倒只是劳累过度，不是什么大问题。”简柚柚低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要说但是了。”
“但是.....”
简迅猜的很准。
“但是什么？”
“但是他说了，医生查出了你别的病......具体叫什么我没问，他说国内的医疗技术没办法保证你的长期治疗，如果......”
“如果我去日本接受治疗的话，他会帮我承担所有的费用，并且保障你的生活和学业，我猜的对吗？”
“可以，几乎一字不差了。”
简柚柚的嘴角微微一动，看着女儿的表情简迅也笑了一下。
这大概是父女之间仅剩的一点点默契了，而也只是这一点点的默契就足够让简迅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欣慰。
还行，自己这个女儿还算是和老父亲有那么点共同话题的。
“还是那个意思呗，想让我回日本去，然后把你暗戳戳搂过去。”简迅摇了摇头，“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想让我跟他？再生一个有那么难吗？”
“嗯......他自己有儿子的，不过那小子天天在外面吃喝嫖赌，给他气得直接断绝了关系，大概是被刺激到了吧，他到处跟人说自己想要个女儿打死不要儿子......”
“反向封建，真稀罕。”
“也可能只是单纯看你比较乖巧听话长得也可爱漂亮脑子聪明情商又高吧，这种女儿全天下都难找的，要是给我当女儿我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吧。”
简柚柚突然发现这个不正经的老爸说起话来居然意外的跟黎星是一个风格的，很难有个正形，大部分时候都在插科打诨，仿佛每句话都是为了把面前的人逗笑才说出来的。
所以其实自己会对黎星有好感，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简迅潜移默化的影响吗？简柚柚在心里这样默默地想着。
“所以呢，你肯定还是跟以前一样死犟着要留着不走吧。”
“要以前我估计就一口咬死了，不去，打死不去，我女儿在那根本待不惯，她不开心我就不开心，我们一家都不开心。”
“嗯......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我就只剩下你这么个宝贝女儿了，我也只能替你着想了。”
简柚柚抬头看了看简迅，他苍白的脸上表情无比认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轻浮。
隔阂，好像在父女这又一茬没一茬的对话中模糊了边界。
如果他们平时能更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大概也不至于在病床前才有这种敞开心扉的机会吧......
“只是，柚柚，这一次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简迅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简柚柚的头。
“我知道，你一直跟他们说你一切听我的，所以我说不去你也跟他们说你不去，可你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跟在我后面的小女孩了，你在这短短的一年里找到了自己的热爱，有了自己能去关心的朋友，比以前开朗了太多，我只能说我实在太高兴你有这些变化了。”
“可这也就说明，我不再是你必须的依靠了，你会有自己的想法的，所以，我希望能听听慢慢长大的你的想法，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一定要给我个理由，我想知道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吗？”
......
这算什么，父亲对女儿的最高尊重吗？
简柚柚放下了手中盛着白粥的碗，微微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如果，如果我们回日本的话，会有什么利弊？”
简柚柚看着简迅，试探性的问道。
“好处的话，我们一家再也不用过现在穷苦的生活了，柳生一哪怕是做样子也得把我俩养的白白胖胖的，给我安排轻松又高薪的工作，给你最好的教育资源，好让你愿意心甘情愿地报答他，比如当他的女儿之类的......你会愿意吗？”
“我不愿意。”简柚柚回答得斩钉截铁。
从自己的家被拆散的那一天起，她就暗自下定决心，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和杨奏那个女人和她身边的人扯上一点点关系，自己只会和简迅这个狼狈的父亲过一辈子了。
“坏处的话，你可能就要和这边所有的关系断绝了，同学、老师、朋友......”简迅顿了一下，“又或者是那个男生，恐怕你们的关系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
简柚柚的眼前浮现出了黎星的脸。
他是个相貌普普通通的男生，丢到人群当中想要一眼认出来都有点难度，一双单眼皮的眼睛总是似乎永远无法保持聚焦到某一处，又或者说他对任何事和人都不太能认真起来，除了街机。
他习惯用懒散的模样和不着边际的白烂话来为自己构建无形的盔甲，努力不让周遭的琐碎影响到他，仿佛只要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所有问题都会自然而然解决。
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害怕别人靠近自己的内心，仿佛只要和别人的距离过近就会让他他脆弱而又敏感的本质显露无疑，而让人看穿自己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这会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但就是这样麻烦的男生，却愿意向她简柚柚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照顾她的心情，努力逗她开心，甚至想用自己本就不算温暖的内心来温暖她那颗更脆弱的心灵。
成为一个真正社会意义上的“人”，对她简柚柚来说，曾经甚至能算的上是某种妄想，可现在，只要看着黎星，仿佛简柚柚自己也收获了作为人类的某种实感......
这种实感是无法从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得到的。
换言之，简柚柚喜欢这个名叫黎星的男生，喜欢他的敏感，喜欢他的脆弱，喜欢他那能感染他人的热情，也喜欢那个能够被称为“人”的自己。
所以，她已经做不到离开黎星了。
......
“我......”
她决定做出自己的答复。
————
猩红的颜色将洁白的被单沾染。
男人的表情因痛苦而开始逐渐扭曲，剧烈的咳嗽甚至促使他把刚才吃了没几口的白粥吐了出来，而他越是咳嗽猩红色在被单上沾染的面积也就越来越大。
甚至，蔓延到了少女的指尖。
简柚柚的大脑在这一刻几乎陷入空白，她的双手颤抖着，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白粥，泼到了自己的脚边，当然她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一把按下床头的按铃，同时快速地站起身子，颤颤巍巍地向病房外奔去。
她奋力地呼喊着护士，仿佛只要护士来的够快，就能够拯救自己现在已经彻底陷入一团乱麻的生活。
不不不不不不......
她焦急到甚至有些麻木地用纸巾擦着父亲嘴角流下的鲜血，以及被猩红色沾染的被单，但即便是一张又一张的白纸，也无法将床单擦回原来的洁白。
已经是破碎的一切了，奢求将破镜重圆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吧？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
被护士从病房赶出去的简柚柚站在病房外，听着里面男人痛苦的呻吟声，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陷入一阵无力感了。
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一定要在两个该死的选项之间选择一个呢？
为什么，所有的美好在自己的面前永远是破碎的呢？
为什么，仿佛做错了一切的是自己呢？
眼泪缓缓从她有些苍白的脸颊缓慢滑落，在地面摔了个粉碎。
她真的，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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