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问安安：“你想跟妈妈一起去吗？”
安安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想了想然后说道：“妈妈，我想跟你一起去。”
就算不当朋友了，他们也应该当面说清楚才是。
蒋晓浩也住在家属院，不过住在南面，离他们家有些距离，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才到。
院子里养的有鸡鸭，还拾掇了一片菜地，种了各式各样的菜。
一个穿着土布衣服的大姐正在菜地里拔草，听到外面的动静，扭头看了过来：“ 你们这是？”
黎夏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说道：“你是晓浩的妈妈吧？我是晓浩同学顾时安的妈妈，这是我儿子。”
“哦哦，是晓浩的同学啊，快进来坐进来坐！”赵秀兰赶紧从菜地里出来。
黎夏便带着安安走进了院子里，进来了以后她才闻到一种苦涩的味道，有点像中药。
“口渴了吧，我给你们去倒水。”赵秀兰走到水龙头旁边把手洗干净，这才去倒水，没多会儿拿着一个搪瓷缸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搪瓷缸，黎夏突然想起她刚搬来家属院时，陶嫂子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他们才没那么讲究，都是用一个搪瓷缸喝水的。
嗯……黎夏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晓浩呢？不是放学了吗？他还没有回来吗？”黎夏问道。
赵秀兰说道：“他早上出门前跟我说有点事要晚点回来，那孩子野的很，他爸爸不在了，我也管不住他，随他去吧，等会儿自然会回来的。”
“你们来家里是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晓浩又打架了吧？”赵秀兰看了看安安，紧张地说道，“孩子，是不是晓浩欺负你了？”
安安摇摇头：“没有，婶子，晓浩没有欺负我。”
非但没有欺负他，反而在班上一个长得胖的同学故意挡着他路的时候，主动把那个胖同学撞开了。
赵秀兰听见安安这样说，立马松了口气，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记起来了，晓浩是说他们班有个成绩特别好的孩子，比他还小两岁，就是你吧？”
安安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在读育红班呢，他竟然读二年级了，成绩还这么好，赵秀兰看的很稀奇。
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婶子，是我。”
“嫂子，我想单独跟你说点事。”黎夏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跟赵秀兰说那件事情。
“赵嫂子，我也是再三斟酌才决定跟你说的。现在晓浩年纪小，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能管得住，要是不说，没让他做错事之后吃到亏，就会让他有一种侥幸心理，将来可能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晓浩的爸爸是烈士，他肯定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这样的人。不过我觉得这事晓浩主要还是被人故意诱导的，对方是个成年人，晓浩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他没有经受住诱惑，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应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蒋晓浩兴奋的声音：“妈，我回来了！”
赵秀兰已经听不见黎夏后面说的话，她在听到黎夏说蒋晓浩偷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嗡嗡的响。
蒋晓浩的声音一出现，赵秀兰脑子里的定时炸弹就嘭的一下爆炸了。
她红着脸怒视着蒋晓浩，伸手拿起边上的柳条，对着蒋晓浩就抽了过去。
“蒋晓浩，你出息了，你还学会偷东西了是不是？你爸在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
“他为了国家出生入死，英勇献身，你倒好，作为他的儿子你偷东西，你对得起他吗你？你还配做烈士的儿子吗！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在你被抓起来坐牢之前把你打死了，看你还怎么去做这些坏事！”
赵秀兰一改之前的和善，发疯了一般使劲地往蒋晓浩身上抽。
柳条雨点般的落在蒋晓浩的身上，可是他一躲也不躲，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打骂。
黎夏赶紧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蒋晓浩的面前。
她对赵秀兰说道：“嫂子，你冷静一点，我今天过来跟你说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让你打晓浩一顿。打孩子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我们要做的是问清楚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从而避免他再继续这么做。”
蒋晓浩低着头，默默开口道：“阿姨，你让我妈打吧。我做错了事，该打。”
赵秀兰对着蒋晓浩又是几下，语气哽咽地骂道：
“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去偷去抢？不是你的东西你能拿吗？你对得起你爸吗？你爸是烈士，你身为烈士的儿子竟然去偷东西，你还不快点把钱拿出来！给那个人退回去！”
再次提起爸爸，蒋晓浩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了地上，打湿了地面。
他哭着说道：“拿不出来了，我把钱花了！妈你打我，你狠狠的打我吧！”
赵秀兰听到这话，气得又狠狠抽了他几下：“你花了？你用来干啥了？家里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要去用这种钱？”
说着，赵秀兰见蒋晓浩的书包鼓鼓的，便去翻他的书包。
书包被翻得乱糟糟的，从里面掉出来一双崭新的胶鞋。
赵秀兰看着这双鞋子的大小，拿着柳条的手微微颤抖，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她看向蒋晓浩，问：“给我买的？”
蒋晓浩看着她的鞋，哽咽地说道：“你的鞋子补了太多回了，连修鞋匠都不愿意再补了，我就想趁你生日这天……给你买双新鞋子……”
说完，他直接跪了下来：“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用这种不好的方式去挣钱，你狠狠地打我吧！”
这时，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挡在了蒋晓浩的面前。
小女孩看起来比安安还要小一些，脸色很苍白。
却走到蒋晓浩的身前，用瘦弱的身躯挡住他，红着眼睛说道：“妈妈，不要打哥哥，哥哥给我煮药，有好吃的都留给我吃，哥哥是好哥哥。”
赵秀兰听到蒋晓浩的话，泪水更是决堤般落下。
连她都忘了自己的生日，可是孩子却牢牢记得……
面对这样的蒋晓浩，她哪里还舍得打呢？
孩子是做错了事，但出发点也是因为心疼她。
手上的柳条掉在了地上，她一手抱着那双新胶鞋，一手颤抖地抚摸着蒋晓浩身上红肿的藤条印：“打疼了吧？”
蒋晓浩的脸上露出一个傻笑，摇摇头说道：“妈，我一点儿也不疼，您别哭！”
又对妹妹蒋晓珊说道：“珊珊，你怎么出来了？你快进去躺着休息，别担心哥，你忘了哥练过金钟罩白布衫，不怕疼了？”
蒋晓珊看着哥哥一条条的鞭痕，扁了扁嘴，哭着说道：“哥哥你骗人！”
“哥哥没骗你，哥哥真的不疼。妈妈舍不得打我，只是看起来疼，真的。”蒋晓浩为了让姗姗相信，又在自己的身上拍了几下，以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疼。
珊珊立马拉住他，朝赵秀兰说道：“妈妈，我会好好吃药，你别打哥哥了。”
赵秀兰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应和：“妈妈不打了，不打了……”
她哪里舍得啊。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赵秀兰看着身旁的一双儿女，一把将他们搂在了怀里，声音颤抖地说道：“傻孩子，妈妈不要新鞋子，妈妈只要你和妹妹健健康康，顶天立地的做人……”
黎夏没有想到，这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故事。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眼睛也有些泛酸了。
安安帮着把散落在地上的书都捡起来，放进了书包里。
他看到里面有一张纸，是蒋晓浩写的《妈妈的鞋》。
“妈妈给我和妹妹都买了新鞋子，可就是没给自己买，妹妹说妈妈的鞋子开胶了，她说补补就行。补来补去，这已经是她补这双鞋子的第三个秋天，补鞋匠看到了都摇头，说这鞋没法补了。
妈妈穿着这双开口的鞋，干了很多很多的活，早上给我和妹妹做饭，喂鸡鸭；还穿着这双鞋，走了很多很多的路，背着妹妹去一个医院一个医院的问，每次医生摇头的时候，妈妈就会捂住脸哭。
爸爸，妈妈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妈妈买一双新鞋。希望我妈妈的鞋永远不再开口，也希望她永远也不流眼泪。”
黎夏看着这短短几百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倾注了孩子对妈妈无法言说的爱。
原来，小小的蒋晓浩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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