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放下诊脉的手，眉头紧锁，语气凝重：“他体内寒气已侵心脉，寻常药师只能吊着最后一口气……要救他，非得还魂草不可。”
“还魂草？”萧逸云刚从门外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闻言脚步猛地顿住，“那不是传说中长在忘川河畔的草吗？人间哪有踪迹？”
林大夫叹了口气，从药箱里翻出一卷泛黄的图谱，指着其中一页：“并非全然虚无，西域断魂崖的石缝里偶有生长，只是……那地方终年瘴气弥漫，崖壁陡峭，十去九不回。”
阿木尔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拉住什么，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月光落在他腕间的银镯印上，那片皮肤比别处更白，像雪落在青石上的痕迹。
“我去。”萧逸云解下腰间的佩刀，声音斩钉截铁，“就算是断魂崖，我也能闯一闯。”
林嬷嬷端着药碗的手一抖，药汁溅在袖口：“逸云，那地方太险了，你……”
“嬷嬷，”萧逸云打断她，目光落在阿木尔脸上，“他要是不在了，这镯子留着还有什么用？”他摸出怀里的银镯，那是方才匆忙间从阿木尔腕上取下的，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
“可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放心。”萧逸云将银镯揣进贴身处，拍了拍马鞍上的行囊，“我带了足够的驱虫药，再说，阿木尔还等着我拿还魂草回来呢。”他翻身上马，马蹄踏碎院中的月光，“等我消息。”
马蹄声渐远，林大夫看着窗外扬起的尘土，摇了摇头：“这孩子……倒和阿木尔小时候一个性子，认定的是八头牛都拉不回。”
阿木尔的睫毛颤了颤，眼角滑下一滴泪，顺着鬓角没入枕中。林大夫赶紧上前查看，却见他唇间溢出微弱的气音，像是在说“别走”。
阿木尔的睫毛颤得厉害，像被风拂动的蝶翼，终于没能兜住那滴泪，顺着鬓角滑下来，没入枕间时，几乎没发出声音。林大夫几步跨过去，指尖刚搭上他腕脉，就觉那脉搏细若游丝，惊得他赶紧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却被阿木尔轻轻抓住了手腕。
“别……费力气了……”阿木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越过林大夫，望向窗外。那里的石榴树还是去年结果的模样，只是今年的花还没开。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只牵起一道苍白的弧度，“我记得……去年你说这树该剪枝了，我还跟你犟……”
林大夫的手顿住了，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去年此时，阿木尔还踩着梯子给石榴树剪枝，笑声震得满院的麻雀都飞起来，他在树下递工具，骂他“毛手毛脚当心摔下来”，那时的阳光金黄金黄的，落在阿木尔发梢上，像镀了层光。
“那盒西域的蜜饯……你收好了吗？”阿木尔的手指慢慢松开，眼神开始涣散，“上次托人带的，听说……专治你这老咳嗽……”
林大夫猛地想起书桌抽屉里那盒还没开封的蜜饯，红绸裹着，边角都被他摩挲得发亮。他那时总笑阿木尔“净信这些偏方”，却每天都盼着收到他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此刻那甜味仿佛顺着记忆漫上来，却带着涩涩的苦。
“你这性子……还是这么急。”林大夫俯下身，声音发哑，“等你好起来，咱们一起给石榴树剪枝，我给你泡你爱喝的薄荷茶……”
阿木尔的睫毛又颤了颤，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气音。那滴泪渗入枕芯的痕迹，像朵无声绽放的花，在昏暗的光里，看得林大夫眼眶发酸。他想起年少时一起在边关守夜，阿木尔总爱抢他的披风，说“你的比我的暖”，其实明明是一样的料子；想起他第一次上战场，手抖得拉不开弓，是阿木尔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别怕，有我”；想起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两人对着月亮喝酒，阿木尔总说“等战事平了，就回江南种石榴”……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林大夫握紧阿木尔渐渐变冷的手，忽然发现他掌心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是上次自己做的，他总说“甜得恰到好处”。
“傻小子……”林大夫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发颤，“说好了一起回江南的，你怎么能先跑了……”
阿木尔的手指最后动了动，像是想回应，却终究没了力气。那滴泪在枕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那年江南雨季里，他送自己的那幅水墨画，朦胧间，全是没说出口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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