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辉在西华门，站在城楼上，看着宫城内外遍地的工匠，如同蚂蚁一般，仿佛在修一个奇观。
工部尚书宋礼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给他介绍各处宫殿的进度，赵辉时不时嗯一声，内心中却还在回味与朱瑛的点滴。
他们俩很奇特，只是简单见过几面，就互生情愫，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可能就是一见钟情。
这很难解释，可能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照面，寥寥几句话，就会令人怦然心动，铭记于心间。
就在这时，万岁山方向的嘈杂之声越来越大，有士卒急急来报，工匠们闹事了。
事情越闹越大，在场看管的士卒只有寥寥百来人，已经弹压不住了。
宋礼急道，“坏事了， 得赶紧调兵。”
赵辉往北望了望，连忙叫住宋礼，“老大人，得马上传令先关闭宫城四门和宫内各门，防止各处工匠班军串联。”
宋礼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宋礼暗道：“到底是带兵的，一眼就发现了关节所在。”
宫城四门一关，闹事的工匠就进不来紫禁城，事态就不至于大到无法收拾。
要是不关上，万一闹事工匠进了紫禁城放把火……那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四门关闭没多久，大股作乱的工匠与班军就拥到了西华门城门前。
见城门紧闭，他们就在城下破口大骂。
宋礼头上冒汗，生平第一回遇到这种事情。
“老大人，宫城内可有兵可调？”
宋礼想了想道：“宫城内有一支山东都司派来的旗军，作为监工所用。”
赵辉喜道，“有多少人？”
“大概五百余人。”
赵辉咂了咂舌，五百人少了点，不过如果只是守这一座城门，勉勉强强够了。
“都尉要调兵？可是没有兵房的调令啊。”
北都的班军调动，跟南京一样，需要兵部的调令，北都的行部兵房就跟兵部是一样一样的。
赵辉呲牙一笑，“既然是山东都司的兵，那就好办了。”
见宋礼不解，赵辉笑道：“部堂忘了，某乃左军都督府都督。”
赵辉掏出印信关防，唰唰唰几笔就写了一封军令。
“命山东都司在京班军见令即至西华门操演。”并盖上了左军都督府都督的大印。
赵辉呲牙道：“事急从权，只能这样了。”
山东都司是左军都督府的下属机构，左军都督府虽然没有办法调兵，却有统兵权，有权对士卒进行操练。
来西华门是演习，不是布防，这很合理吧？
不多时，山东都司班军五百余人在领班军官吴大瑞的带领下来到了西华门。
此时城外已经群情汹汹，恨不得要砸门而入了。
“末将山东都司诸城千户所千户官吴大瑞拜见大都尉、部堂。”
赵辉让他免礼，“吴大瑞，”赵辉顿了顿道，“你的名字我有点耳熟。”
吴大瑞大为惊喜，上级领导的上级领导，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那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耀，更代表着升官的机会。
“末将贱名竟然入了都督的法眼，幸甚幸甚。”
赵辉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眼下门外有工匠与乱兵作乱，你立即率部登城布防。”
吴大瑞面露难色，“未得了兵房的调令，末将不敢擅自动兵。”
赵辉笑道：“这是动兵吗？这是操演，操演懂吗？既然你们是京操兵，三日一小练，十日一大练，练了吗？”按规定，班军进京操演，称为京操，进京是要操练的。
吴大瑞窘道：“我们进京以来，都尽干监工去了。”
赵辉脸一板：“那还愣着干什么，登城，今日操演科目——登城守御，防备叛乱。”
吴大瑞连忙受命，命士卒登城，披挂甲胄、张弓搭箭，摆出一副随时作战的姿态。
有了武力做后盾，赵辉这时才露面，朝城下喊话。
“某乃驸马都尉、左军都督府都督，奉命提督燕京内城诸坊营造事，你们有何要事啊？”
底下有工匠大喊道：“玄武门营造工期提前了二十天，可有此事？”
赵辉回头看了一眼宋礼，见他一头大汗说不出话来，知道此事估计不假。
但他只能唬道：“都是谣言，定是你们之中有叛贼造谣。”
也有班军发问：“南海也有说提前二十天完工，如若完不成，金水河也要开闸放水，可是真的？”
赵辉怒道：“动动你们的脑子想想，如果没完成就放水，那等水一淹，那不是更完不成了？”
班军们一想有道理，人群有些骚动，似乎正欲离去。
宋礼见局势缓和，大着胆子冒出来喊道：“还不赶紧回去开工，本官恕你们无罪。”
作乱的乱兵及工匠顿时又怒了，他们真的很累了，牛马都没他们这么累。
“开你娘的工！”不知道谁带的头，下面有人用石块、砖头往城头上扔，一时之间，竟然如同下雨一般。
宋礼头上被一个砖头砸中，疼得哇哇大叫，幸好砖头是上抛的，飞上来已经没力了，要不然砸破脑袋也是说不准的。
赵辉赶紧将宋礼搀扶到墙垛后面，宋礼摸着脑袋上的大包问道：“都尉你怎么没事？”
赵辉呲牙道：“我是武将，我早就戴好兜鍪了（即头盔）。”
这时有士卒禀报道：“不好了，乱兵见进不了城，不少人往南面去了。”
赵辉心里咯噔一下，西华门的南面直通社稷坛，社稷坛只有一道矮墙，墙门还未建好，若是让乱兵去社稷坛拆家，那这事恐怕就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了——大明的社稷都被人拆了，那在京诸官恐怕都逃不了一劫了。
“吴大瑞！”
“末将在。”
“你即刻分我三百人，随我绕到午门外，去保护社稷坛，你在这里留守。”
吴大瑞大声称是，顿了顿又道：“末将跟您一块去吧，这里城高墙厚，乱兵进不来的。”
赵辉看了看城外情况，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只留下两名百户统领剩余士卒。
两个人带着三百士卒直奔午门外。
他们穿着甲胄、带着兵器，跑起来发出整齐的咔嚓咔嚓声。
他们跑过了武英殿前、穿过了归极门、午门旁的右掖门，从阙右门出去，刚好就是社稷坛。
此时社稷坛外已经有不少鼓噪的乱兵与工匠，社稷坛里面的工匠们则愣愣地看着外面的混乱不知所措。
现在已经容不得再有迟疑，再乱下去，整个内城都要乱起来了。
赵辉拔出佩刀，大声道：“传我的令，带头作乱者杀！投降者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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