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繁琐的“三催四请”。
礼嘉侯府的大门打开，太子文子端亲自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等在门口。他今天也穿了太子礼服，更显得身姿挺拔，俊朗不凡。
他没有骑马，而是站在马前，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抹向他走来的红色身影，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和珍视。
他知道，他今天要娶的，不仅仅是他的心上人，更是大汉未来的希望。
程兰筠亲自将程少商的手，交到了文子端的手中。
“子端，”她看着这个年轻人，郑重地道，“今日，我把她交给你了。善待她，敬重她，莫要负了她，也莫要负了天下人对你们的期望。”
“姑祖母放心。”文子端紧紧握住程少商的手，一字一句，郑重承诺，“子端此生，定不负少商，定不负苍生。”
他没有扶程少商上马车，而是直接将她抱上了马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然后自己一跃上马，圈住了她。
没有随从，没有仪仗队。
太子，就这么亲自抱着他的新娘，骑着一匹马，慢慢地向宫城走去。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支奇怪的队伍。
那是格物学院的学生和工匠们。他们没有穿华丽的礼服，只是一身干净的短打工装。他们手里举着的，也不是什么旌旗伞盖，而是一面面绣着齿轮和麦穗的大旗。
队伍行至朱雀大街，百姓们看到这前所未见的一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太子殿下千岁！太子妃千岁！”
“格物兴国！利在千秋！”
喊什么的都有，乱七八糟，却又真诚热烈。
人群中，几个礼部的老臣子看得直摇头，嘴里念叨着“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可那通红的眼眶，却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激动。
马背上，程少商隔着盖头，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祝福声，感受着身后温暖坚实的胸膛，和那只紧紧环着她腰的手臂。
她看不见路，但她一点也不慌。
她知道，她选的路，没有错。
马儿穿过人群，穿过宫门，最终，在东宫的承明殿前停下。
可迎接他们的，不是想象中庄严肃穆的皇家仪仗。
殿前的广场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用木头和铁皮扎成的古怪玩意儿。那东西像个大炮筒，炮口斜斜地对着天。旁边，霍不疑和袁善见正带着几个学院的学生，紧张地调试着什么。
文帝和越妃站在不远处，一脸好奇又期待地看着。
“这……这是什么？”文子端也看愣了。
负责典礼的礼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哭丧着脸道：“殿下，这……这是永嘉侯吩咐的，说是……给您和太子妃准备的‘礼炮’。”
话音刚落，就听程兰筠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时辰正好，可以开始了。”
霍不疑冲她点了点头，对旁边一个学生大喊一声：“点火！”
那学生立刻用火折子点燃了“礼炮”的引信。
只听“呲啦啦”一阵响，随即，“嘭”的一声巨响！
那炮筒里喷出的，不是炮弹，而是漫天的、五彩斑斓的纸屑和花瓣！那些纸屑在空中炸开，像一场绚烂的彩虹雨，纷纷扬扬地洒下，落在每个人的头顶和肩上。
所有人都被这奇幻的一幕惊呆了。
文子端下意识地将程少商护得更紧了些。
程少商忍不住，一把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
她抬起头，看着那漫天飞舞的彩色雨，看着广场上所有人脸上那错愕、惊喜、欢欣的表情，看着站在不远处，正含笑望着她的姑祖母。
她咧开嘴，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原来，这才是姑祖母送给她的，真正的贺礼。
一场盛大而独特的婚礼，以最不合规矩、却又最深入人心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大婚很是完美，也很是热闹。
成婚以后，程少商和文子端常年分居两地，仿佛太子妃的身份变化并没有给程少商带来什么影响。
但是他们感情很不错。
此后的几年，程少商跟着程兰筠游历天下，彼时何昭君这个侍卫头头有了身孕，因此护卫安全的事就交给了霍不疑。
等到程少商游历回来，已经过去了三年光景。
文帝闹着要退位，他也要到格物学院养老，他的两个媳妇宣皇后和越妃天天往这里跑，他都要成孤家寡人了。
……
格物学院的秋天，是最好闻的。
不是桂子飘香，也不是残荷听雨。
是风里头，一股子铁屑被烧红的味儿，混着木工房里刨花的清香，还有远处试验田里，最后一茬玉米秆子晒干了的、太阳的味儿。
寻常人闻着，许是觉得古怪。
可学院里的人，从当今太子，到烧锅炉的火头工，都觉得这味儿，提神醒脑，比什么名贵熏香都受用。
此刻，这股子复杂的味儿里，又添了一丝甜腻的暖香。
宣皇后提着个食盒，身后跟着几个宫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学院的石板路上。
她今日穿得极素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只在袖口领边绣了些银线暗纹。
她看着前面那个正对着一堆零件发愁的、穿着玄色常服的背影，眼里的笑意都快漾出来了。
“陛下，”她走近了，声音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的，“又在跟这些铁疙瘩置气呢？”
文帝回头，看见是她，那张快要皱成苦瓜干的脸总算舒展了些。他把手里的一个铜制齿轮往桌上一扔，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你可算来了！”他抱怨道，“再不来，朕就要被这些小东西给气死了！”
他指着桌上一副拆散了的机扩图纸，还有旁边乱七八糟的零件。
那是程兰筠布置给学院新生的一道入门考题：三日之内，组装出一架小型的、可变速的传动装置。
文帝兴致勃勃，非要跟着凑热闹。
结果三天过去，新生们都交了卷，就他这个“旁听生”，还对着一堆零件吹胡子瞪眼。
“我瞧瞧，”宣皇后也不嫌桌上油污，凑过去看，“这图纸画得如此精细，每一步都标得清清楚楚，怎会难住陛下？”
“哼，”文帝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兰筠那丫头，坏得很！她给的图纸是没错，可零件里头，她偷偷换了两个。尺寸不对，榫卯不合，怎么装得起来！”
他也是琢磨了两天，才发现这个“坑”。
宣皇后听了，掩着嘴笑了起来：“这不正是兰筠的用意吗？”
“格物之学，不能光看图纸，更要亲手实践，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陛下如今能发现问题所在，已是学有所成了。”
是的，当皇帝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新的时代，崭新的时代将彻底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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