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臣浙江布政使司已初步筛选，前日已报送明镜台会议筹备组！”
“回陛下，江苏布政史司也已呈递三日！”
“......”
史可法最先响应，江苏李长庚、松江方岳贡、山东郑三俊、广东姜曰广等人纷纷回禀。
“甚好，代表之提案关乎社稷，朕想知道筛选过程中有多少策略被驳回？”
“回陛下，筹备小组直接驳回四份，其余尚在明镜台筹委会斟酌之中！”
史可法硬着头皮作答，那几份提案昨天被毕自严骂了一通，搞得他很是难堪。
不过他是个为官清正严明的人，不喜欢掖着藏着。
“那爱卿说一说具体内容吧！”
“是！”
顿了顿，史可法按捺住心中那份不安，继续道：
“陛下，驳回之提案主要涉及土地与税收二事，代表们表示他们在入选后，均刻意深入地方广泛收集民意。”
听到刻意二字，崇祯心中直呼龌龊。
特么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整天在衙门里呆着不走动，就算出去走走也前呼后拥，能知晓民情才怪，大明官场还任重道远啊。
“提案中所述，有不少曾有功名之人提出，原历代先辈获取之投献土地朝廷不应该全部没收，如此会造成民心尽失！
商业税税率过高，助朝廷度过难关后应大幅度降税，否则商业势必走向萎靡。
臣审阅提案时严厉痛斥，此等事项脱离实际，然为公平公正计，臣按流程上报明镜台。
结果在预料之中，提案直接被拒收，臣推选代表不力，臣惭愧，臣有罪！”
“哈哈哈......”
崇祯不由笑了起来，毕自严看到提案时可是发了火的，在场代表都认为天子已知道了这件事，其实他压根不清楚。
昨日去宫外张嫣那儿呆了一天啥政事没管，有没有莫名其妙之事根本无所谓，出现这种情况早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心头为不甘之人默哀一秒钟，不用他下旨意，此等人下一届肯定轮不上了，一辈子的官运说不定也会戛然而止。
同时这当中持续释放出一个信号，在他的大刀阔斧之下，面子服气心头不服者大有人在，或者说在试探他的底线。
瞄了瞄史可法身后，有三四个五六品官的人怂着脑袋，或许就是这帮人给提的。
崇祯有些不屑，开口道：
“倘若朕没有御驾亲征诛杀建奴，未强力扫除叛军，未将流寇及时覆灭，未以雷霆之势惩治贪官迂腐，还像以往那样久居深宫靠百官之口获取天下诸事，今日之朕什么都别想干！
何来分地于民？何来税政改革？何来铁甲雄军？何来饿死百姓大量减少？又何来今日尔等舒舒服服坐于凳子上！”
听闻此言，不少人自惭形秽。
有的预感迟早会碰到，如今果不其然，当真正面对质问难免不紧张，天子语气不善啊。
“朕不会治谁的罪，既然广开言路就要说到做到，但对于挑战朝廷底线违背律法之提案，朕只会当作一句废话！”
牵涉到的人心头稍稍舒缓，只要不治罪就好，看来还有点涵养称不上十足暴君。
实则他们完全错了，崇祯打心底不在乎，那股歪心思用在这种地儿卵用没有。
叹了口气，崇祯悠悠道：
“称之为代表就须代表绝大多数人利益，代表绝大多数人之真实心声！
什么民心尽失，什么商业萎靡，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尔等去问问那些普通布衣，他们会反对吗？恐怕仅代表少数人私欲，甚至心怀不轨吧！”
“哐哐哐......”
“臣有罪！”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凳子撞击桌子的声音飘入耳中，三个地方官原地下跪口中直呼罪过，先前已经稍微转好的心情再度落入谷底。
崇祯懒得去理会，不想给他们一般见识。
在场的都是人精，有了这么一出就好比御史被杖责，换在过去称作博得名声，放于现在就叫不知轻重了，仕途堪忧矣。
“提案需要接地气，如若皆为此般种种，朕设明镜台作甚？
何不任由御史六科如苍蝇般叫嚷，夸夸其谈令大明深陷泥潭，让改朝换代早些到来！”
“臣等有罪！”
所有人起身作揖，天子这话提升到了政治高度，还微微显现杀气，谁还不知点趣啊。
而且除了提到的这一茬，当中也不乏存在被驳回的其它提案，那些人无不战战兢兢。
扫视一番，崇祯心中暗自得意，明镜台会议其实就是他手中的照妖镜之一。
当初下旨让地方推举代表时，只说了推选杰出官吏和行业翘楚，提案方面尽管直言。
不过对于这档子处理起来也很简单，你可以提，但并不表示我会接受或者采纳。
你以为皇帝傻啊？岂会被人玩弄，他玩别人还差不多。
“罢了，都坐下吧！”
“臣等多谢陛下！”
“......”
两百多号人怀着各种心情坐下，今日天子说的话可比大员们重多了，但却没有惩罚。
有人不禁生出一丝懊悔，也有人在暗自庆幸。
不管臣子们怎么想，有些事儿旁敲侧击即可，崇祯没必要在厌烦的问题上纠缠不休，懂事的臣子知道该怎样去处置。
“说点有用的提案吧！”
崇祯露出一丝不耐烦。
“臣遵旨！”
史可法如释重负，到底为一地主官，天子没有深究，他一下子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转念一想，随即道：
“禀陛下，温州知府夏允彝提出，当地手工业无比发达，然仍相对零散工匠技艺参差不齐，难以形成有效之产业链。
夏知府提出地方上可如皇家集团一般，由各级衙门成立集团化厂窑，对民间作坊与工匠予以整合引导，集中力量办大事！”
“甚好！夏允彝何在！”
“臣在！”
史可法身后不远处的夏允彝立即起身作揖，这亲手提拔的江南举人一年多未见了，精神饱满眉宇间还多出几分干练。
“夏卿具体说一说！”
“臣遵旨！”
稍稍正了正身形，夏允彝朗声道：
“禀陛下，温州刺绣整体不及苏杭，然瓯绸、漆器、明矾独树一帜，造纸及印刷于江南出类拔萃，又有雁荡毛峰、温州蜜桔等若干特色产出。
温州一地山多地少，粮米产出极其有限，田间地头只能以特殊作物为手工业提供原料。
为此要让百姓走向富足财税丰盈，唯有建立起手工产销一条龙，带动温州突飞猛进！
如若官方兴办作坊场窑好处甚多，可将散乱经营变为相对集中化，还可很大程度避免商贾之间恶性竞争与哄抬市价。
按此实施后，于大可促进商业兴盛，于小参照大明制造局多劳多得薪酬制，可保障各类工匠合理收入，实乃善莫大焉矣！”
崇祯听得连连点头，这才称得上务实地方官啊。
对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可谓一针见血，问题还考虑得很全面，大家小家通通顾及。
过去朝廷只管从农民身上要粮，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温州商业发展，貌似商贸发达的背后，全是广大百姓辛酸泪。
崇祯满脸欣赏之色，说道：
“朕可以在此告诉各位，五年计划中提及让各地因地制宜找出路，其实出路就摆于尔等眼前，只是需要去发现！
如若地方父母官找不到当地定位，可发展手工的偏偏去抓粮食为主，原本肥沃农田偏要去用作其它，那便是迂腐教条不懂变通，枉费身上这件官袍！”
刻意停顿一下，崇祯接着道：
“五年计划里提及让百业蓬勃，然仅为一概而论，夏卿所述之事本就在朝廷考量之中！
朕亲临过温州，对当地有所了解，相信其余省府也有类似提案，朕看到夏爱卿有倾心打造地方之豪情，朕心甚慰矣！”
“臣惭愧，臣多谢陛下褒奖！”
“哈哈哈，爱卿放心，皇家集团乃朕树立之标杆，朝廷可以有国属产业，地方有何不可！”
“臣多谢陛下！”
夏允彝吃下一颗定心丸，天子要让大明繁荣，不可能让大伙儿在泥泞路上艰难前行，一定会指出一条康庄大道，那么给地方上好的政策，便是坚实路基！
在场不少臣子也深受感染，天子对地方可谓该紧紧该松松，怕的就是你不干实事儿！
天子先前与当下的表现完全天上地下，对龌龊提案极度鄙夷，对务实谏言则高度赞赏，他要的都是实干家啊。
那种自私自利与务实奋进比起来，更显渺小且卑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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