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齐老师，比贺老师要保守得多。他对高局长，是这样子说的：
“这个人依我看，现在是能写剧本的。至于以后，能不能写出好剧本，那就要看他入门后的造化了。”
就这样子，高局长回到县里，跟几位领导们一说。于是张部长杨县长邓作家们，都异口同声赞成。于是有关部门，就到陈本虚公司来要人了。
经理还在说：“陈本虚，我看剧团，你还是不要去。就当我们集体公司的经理算了。”
“这个我伯伯，还是不让去。”
“那是老经理在位。我才转业回来。我保证，你的国营职工，性质不变。”
“那以后呢。”
“要是万一。我说的是万一，我哪天不当了。在滚蛋的前一天，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保证把你调回总公司。”
“这个，我现在怕的是张部长，杨县长，骂我。”
“陈本虚，跟你说个事。你一定不要生气。”
“你说话，我敢生气？”
“在我们宣传队弹三弦，在我的耳朵里听来，你常常就会慢的。”
“你知道这个？”
“这可不是我个人说的。”
“那还会有谁？”
“是我在小学，当音乐老师婆娘说的。”
“她懂吗？”
“再说，你要是去写什么剧本。那个工作，说实在话。不只是要一个状元，也得是个举人，也才行吧。可你现在算起来，连个三本的举人都不是。算起来小学生，还隔了贡生大专生，禀生中专生，生员高中生，监生初中生。”
“怎么能够这样算。”
“你小学生，最多能够算得上，是一个案首。那事情，一般都应该得要二本解元，一本进士，才能够做得的。你能轻轻松松，就做得了的？”
“那我先去试试。不行我再回来。”
“人家的岗位，能让你试的。我们合作商店里，可是有几百号人，你人还这么年轻，去当了经理，以后要是管好了，你的前途，那应该是很不错的。在这里我敢说，以后，你一定能够超过我。”
“谢谢你的吉言了。去，我还是要去的。实在不行，我再回来。”
“好吧，一言为定。”
湖南这地方有点怪。在一个远离京剧源流的地方，按照省一级地域来算，却是京剧团，最多的一个省。
基本上是每个地级地方，就有一个京剧团。怀化这个地方，更加怪，单单是小小怀化地区，就有大大小小，三个京剧团。
不过陈本虚到京剧团的时候，剧团已经不再演，那灿烂辉煌现代戏。完全走了下坡路。用年轻学员的话来说，就是一群要死了的人，演要死了的戏，给要死了的人看。
见到曾团长，是在高局长的办公室：
“这就是陈本虚同志。这是他写的剧本《满朝荐》。明天，就到剧团去上班。”
高局长笑嘻嘻的，一边把陈本虚写的剧本，递到曾团长手上。嘴里说着。看那个样子，他跟曾团长很熟悉。
原来是高在教育局当局长，曾团长就在一中当老师。高局长到文化局当局长，还带着他过来，做了剧团的团长。
曾团长的个子高大，板块也宽。一脸黝黑，无论怎么看，都像包龙头。听了局长的话，双手伸在炭盆上烤火，连看都不看陈本虚一眼。冲口就说道：
“他，去我剧团？”
“是的。”
“他去剧团做什么？我们乐队不少人。”
“不是去乐队。”
“他不弹三弦，会做什么？”
高局长听了，脑壳就是一昂，下巴高翘着说：
“编剧。”
曾团长哈哈大笑。白白的眼光，从他身上，朝到陈本虚移了过来。再好好地看了看陈本虚，又回过头去，冲着他说：
“陈本虚，我看，就算了吧。”
“怎么说算了。”
“他弹三弦，都不行。”
“三弦，也不行？”
“你不晓得吗？”
“说，是什么。”
“陈本虚，他有个绰号。”
“他，怎么会有。”
“叫陈慢半拍。”
“胡说八道。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我们罗鼓师。他懂吧。”
“罗鼓师说的。”
“是吗？他怎么知道的？”
”在我们剧场演出。人家不去听。不过呢。罗鼓师说，他有点小聪明。回回慢了，马上追得上来。”
“那还慢个屁。音乐听的是结果。”
“陈本虚，你还不识谱。对吧。”
“是的。”
“不识谱，怎么啦。我们县里的山歌大王。唱到北京城去了。我亲自送去的。你问问他。识不识谱。”
“那是山歌。”
“他不是去乐队。是去搞专业编剧的。”
听高局长说到了这两个字，他一愣，就转过脸来，看着陈本虚说：
“专业？搞编剧？塘里无鱼虾子贵。笑死人了啊。就他，陈本虚，柳树湾街上，炸油条的。当我不认识你？以前，在县里头业余宣传队里，混一混，弹一弹三弦什么的，马马虎虎，那还是可以。想要来专业剧团？做专业编剧？那是老鼠子想猫的那个。”
“你乱说什么？”
“陈本虚，我看你，就算了吧，编的什么剧。编你个头吗。”
高局长听了，马上就说：“县里领导定的。”
“你硬要给我塞个人，那我情愿要人家邱麻子。”
“你要人家，就得尊重。怎么邱麻子。邱麻子。”
“他就是邱麻子。我天天喊他邱麻子。”
“你是块头大了点，不然他哪天，会打死你的。
“我要了几次，你又不给。”
“我给邱麻子。不邱歌剧，送了三个本子到地区。人家一个，也看不上。”
“他们懂个屁。人家是老三届高中生。比这陈本虚，多读了一倍的书。”
“曾团长，你就别小看了人。陈本虚天天早上，去纪念堂那边散步，广播里头，常常都在念他写的诗呢。”
“哈哈哈哈，那是什么诗啊。我的个大局长，在我们的县里头？是我们的，县广播站？那叫做诗吗？那就是一个顺口溜！不要欺负我们中文系，好不好。”
“也好吧，陈本虚同志，你就先去，剧团里头，好好弹弹三弦。边弹三弦呢，边就写写顺口溜。反正现在的剧团里头，弹三弦要人，写顺口溜，也是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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