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本虚一听了这话，再看到妈妈苍白的脸。人立即就乱了阵脚。是的啊。那些天里，东南西北四门，南华山上，虹桥之下，沱江河之下游。
甚至于在各个个人家里，不时都有不好的消息，和惊人的情况传来。所以听爸爸自己一说到，实在是受不了了，陈本虚也立即，就想到了这些。
可是一出了家门，张目四望，又能够到哪里，去找得到他？
不想到陈本虚这边，刚刚脚步才出了门，那边妈妈就多说了一声：
“陈本虚啊，现在你赶快跟陈本虚走吧。陈本虚应该估计到，他去了哪里。”
说着也不等陈本虚，一个人就往前赶去了。于是陈本虚母子像两个突击队员。她在前面走，陈本虚在后面跟着，就往外面跑了去。
只看见妈妈在前面，麻利地出了门，就往东正街，出了东门城。再穿过了虹桥。快要到了那关门的地方，往左有一条小径，直通沱江河的回龙阁。
刚刚下去了才几步路，陈本虚正要迟疑，这都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会在这里？就只看见旁边的石阶上，有一点烟火，一明一灭的。
仔细一看，爸爸正在那里，穿戴整齐地，坐在一边。在他的身边，早就放的有一块红方石头，已经给草索子，方方正正的绑定了。
陈本虚一看到了这个情形，立即走到了他的旁边，口中大喊了一声：
“爸爸，”
然后往前，就是一跪在了地上。
妈妈马上就在旁边，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个混仗，自己要是现在死了，那就害得我们全家人，都要死了。你要是一个人活着，那我们一家人，也会活下去。
“你一个人受不了了，你就来死？就要害得我们一家人，都受不了。
“这个胆小怕死的混蛋。你一个人要死，是很容易的。大家今天都一起死，现在我就先死给你看看。”
嘴里说着的，妈妈一时间，挽起了那根索子，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套。
爸爸一看，这情况不妙，起身就要夺过这绳子。这时候，只听到妈妈一声长嚎，一把就抱住了爸爸。
陈本虚也往前一爬，人就赶快起来了。随手抱起了那石头，往河里就是一丢，人再就扑上了前去，陈本虚父子母子三个人，大哭着，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以前只有他，常常凶狠狠地打陈本虚，骂陈本虚的那镜头，现在怎么一时间，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时候的妈妈，一把扶着爸爸。嘴巴里头，轻声对陈本虚说了：
“我的个儿啊，就听你爸爸的了吧。他是让人家，逼得太老火了。这些日子里，天天都不睡觉。是啊，你去乡下吧。
“你要是再不去，你爸爸就没有了工资。也没有了粮票，油票，肉票。那我们一屋子人，也活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想要了你爸爸的这条命？要了我们家里的几条命？你爸爸，怎么受得了了呢？”
隔壁谭老师家的伯娘，陈本虚谭老师同学的妈妈，也对她的同学，陈本虚的妈妈说：
“看起来你家的老陈，见人就是一脸的笑，一副老少和三般的样子。其实肚子里头，那也是倔得很。
”人家在台子上斗争他，脖子上用铁丝，挂了一块大门板。他人的个子高，那铁丝子，几乎是嵌到肉里头去了，
“在太阳底下，冒了一身的汗水。我看见了，就在台下大声喊，打倒坏分子！顽固不老实，就赶快帮我跪下来。
“一开始，他听了不但不跪，脑壳还偏偏地，就扬了起来。我又大声地在下面喊，他可能看到下面，大声喊的人是我，心里头似乎，就明白了什么，那人才一时间，就跪了下去。
“这一跪了下去，那铁丝子就松了下来。脖子上没有铁丝子卡了，人也就舒服了好多。事后他一见到了我，那脑壳就像鸡啄米一样，要赶快地说感谢感谢了。”
陈本虚也才感觉到，爸爸先前，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赶快送陈本虚，偷偷去了吴伯那里。现在呢，人也回家来了，分社罗社长也晓得了。
现在再要后悔，也来不及。后来妈妈才告诉陈本虚，她为什么当时能够，一时间就找得到他。自从他多次叹息说，受不了了之后，她就已经暗暗地，跟踪了爸爸有好几天，回回见到，都是从虹桥那里，就往下走的。
再往下，就看到他坐在那块石头上抽烟。看着他们那个样子，陈本虚僵尸一样地，倒在小小床上，有好几天。
“好了好了，老子下乡去！”
陈本虚大声的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起下放的人，都是沱江城里的顽固分子们，有装病的，有高中毕业的，有初中更加有在社会上打流多年，还进过了什么劳教所的。
反正是没有人，来敲锣打鼓，也没有戴什么大红花。大大小小几十个，就在离沈从文故居不远，分社长家的门口集合。
各人挑上各人，五花八门木箱子衣服，就蹒跚着，往吉信那边去了。
走了好半天，都翻过了几座山，有人在后面，往前头大声喊陈本虚：
“你看，你爸爸，怎么也来了啊。”
陈本虚回头一看，我的个妈哟，爸爸竟然跟在陈本虚不远后面。陈本虚一时间人就要晕倒。有人嘴巴快的就问道：
“陈叔叔，你跟着我们来做什么？你在沱江城里，医生当的极好，也要和我们，一起下放乡里啊。”
爸爸听了，踌躇在那里，显然就很不好意思，不再动了，又看着满脸涨红的陈本虚，嗫嚅着缓缓说道：
“沱江城里头，是这个样子，那是太乱了，天天又要让他们，给斗来争去的，说实在话，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现在只是想跟着你们，也去那边看看。要是那个地方好，过几天陈本虚也下放过来。”
这些镜头和细节，都和后来的很多，比如说光起身子，穿破棉衣止冷，用棕叶子包起脚板防寒，天天长豆角胡萝卜，菜叶子充饥的残酷细节一样，多少年来，无时无刻不地，在揪着陈本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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