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煦停下脚步，转头注视着她，不容她反应，一把拽着她的手臂，轻拥入怀。
“有我在。”完颜煦低吟道。
她爹娘的事情，他一直有所怀疑，可惜如今分身乏术，暂且不能帮她查出事情真相。
如今她孤身一人，这一次定好好守护来之不易的再次相遇以报答过去的恩情。
一场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戚芫芃有些手足无措，滚烫发热之感瞬间绵延整个脸颊和双耳。
何时他变得如此主动，这一世他们才见过几面而已。
男子独特嗓音从戚芫芃的头上传来，耳畔传来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音，让她如同被温暖的泉水包裹，令人放松和心安。
“嗯，知道。”
即使心存疑惑，可萦绕在她身边的气味是如此的熟悉。
戚芫芃此刻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微微眯着眼，贪婪地躲在完颜煦的怀抱之中。
刚才的愤怒与仇恨烟消云散。
不知良久，两人才慢慢抽离。
尴尬的气氛无言地在两人之间发酵，焦糖般的甜腻心瞬间越发浓稠。
完颜煦那冰蓝色的眼眸已融化成一池柔情，嘴唇虽抿住，却掩盖不住一缕愉悦之意。
他心房仿佛种下了一缕暖阳，一扫了之前心底的阴霾。
戚芫芃借着整理鬓发之际，暗暗用掌心紧贴面颊，用来给自己降温。
完颜煦稍稍别过头，以遮掩心中的羞赧，“我已经将乌古伦氏和唐河暮赐婚，穰国公那边怕不会放过你，至于定国公那边难保日后也发现端倪，你要多加小心。”
戚芫芃莞尔一笑，眼睫眨动之间透出一股无畏，：“多谢君主提点，我会小心的。这个后果我早就料到，我不怕。”
“你害怕我吗？”完颜煦试探地问。
“不怕。怕你的银色头发还是冰蓝色的眼珠子？还是你的面无表情？冷淡性情？我却知道你内里有一颗最柔软真诚的心。”戚芫芃语气中浮现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貌似很了解我，你旧日识得我？”完颜煦貌似随口一问。
戚芫芃暗惊他不会看出什么吧，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否认：“不，不认识。”
他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失望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
哦了一声，颜煦眉间微微一紧，不再言语。
“今日你也疲累，回去歇息吧，孤还有些事要处理。”
“嗯，远宁告退。”
戚芫芃嘀咕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喜怒无常的。
适才温情如水，转眼就赶人离开。
待戚芫芃走远后，完颜煦问石默金：“那两人伤势如何了？”
石默金道：“回禀君主，已经无碍了。”
“嗯，明天带过来吧。”完颜煦目光凝视着远方，仿佛穿透一切抵达了另一个世界。
汇京城内的穰国公府，穰国公趴卧在床榻之上，发出“哼哧哼哧”的呻吟，背部纵横密布着条条红肿血迹，裂口上是翻开的皮肉，像爬满一条条的又粗又长的红色蜈蚣，触目惊心，实在可怖。
床榻旁站着一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锦袍的男子，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挺拔，面容清秀俊朗，唇角带着春风化细雨般的笑意，和完颜煦有五六分的相似，同样的银发和冰蓝眼眸，不同于完颜煦的清冷孤傲，他的眸子却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整个人显得温雅翩翩文质彬彬。
“舅舅，你伤势如何了？”男子此刻却是着急不已，满眼皆是关切之意。
“瑞邦莫担心，二十鞭子而已，还要不了我的老命。”穰国公满脸涨红，声音低哑地说道。
此男子正是东弥菱王完颜洪，字瑞邦，东弥君主的四哥，尤太妃的儿子。
“舅舅，我帮你上药吧。”完颜洪半跪在床边，拿起小桌子上的药罐，用一小木条往里沾了沾，轻柔地涂抹在穰国公的背上。
药膏接触到伤口的一瞬，带来了清凉之感，背部刀绞般的疼痛稍稍得到缓解，穰国公拧成川字的眉头才得以解开。
“谢谢你，瑞邦，这等小事让下人做就行了。”穰国公眼睛微合道。
“瑞邦是心寒，是心疼。完颜煦！当着群臣的面竟然下此狠手，存心让舅舅难堪。”
“他找个由头拿我来立威罢了。”
“难道他已经查到些什么？”
“不会，如果他有真凭实据，就不是二十鞭子这么简单了。”一直保持俯趴的姿势让穰国公的腰部有些僵硬，想挪动一下位置，背部却传来拉扯之痛，痛得让他裂开了嘴。
“那也是，有舅舅在，他肯定什么都查不到。”完颜洪打心底看不上完颜煦。
“的确如此，只是....”穰国公眼睛陡然一怔，面色阴沉。
“舅舅您到底在担心什么？”完颜洪追问道。
“之前袭击远宁公主失败，所有对她不利之事，皆被她化解。还连累到尔雅委身给那个纨绔，我痛心不已啊。”最近发生的事让穰国公不免有些心神不宁，忧心忡忡。
“舅舅，忧思伤身啊，尔雅表妹有我们，就算到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受到亏待的。而那远宁公主，一个外邦来的女子有何能耐，无根无基的，运气好而已。”完颜洪轻笑道。
只是运气好吗？穰国公不信，这里面定有猫儿腻。
“不，事情绝不简单。每次她似乎能未卜先知，也许她背后有高人指点。”穰国公那阴沉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
“管她有没高人指点，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对了，舅舅，那琮朝的金将军押了那人回琮朝，那人会不会……”完颜洪有点担忧，毕竟琮朝超出了他们能控制的范围。
“不会，只要他还想着他家老小平安。”穰国公目光森然，面上尽是阴险之色。
就算任务失败，他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他穰国公做事无论成功与否，都有万全之策。
“瑞邦，你近期行事低调谨慎些，还有你母妃，明日你入宫瞧瞧她，叫她性子收着些点。这段时间莫要再正面冲突。”穰国公心下盘算，事已至此，不能再让完颜煦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这样对他们要筹划的事情多有不利。
“瑞邦知道。”完颜洪拱手作揖道。
穰国公耸了耸鹰钩鼻，两只深陷的眼睛则露出豺狼般的凶光：“那件事需加快进行，趁君主根基未稳。”
第二日，一男一女被带到完颜煦跟前。两人皮肤偏黑，眉骨比一般人高，眼眶凹陷，颧骨突出，高耸的鼻梁，只是男子的下颌较宽，锐利的眼神充满煞气，女子为菱形脸，眼神带着桀骜。
男子叫阿离，女子叫阿刃。
“参见君主。”两人异口同声，低头单膝下跪，左手握拳放置右心口。
“平身。”完颜煦道。
两人一动不动，完颜煦凝了凝眉宇，石墨金见状，忙道：“你这两人是干嘛，快快起来回话吧。”
“我们兄妹二人感激君主救命之恩，往后誓死效忠君主！”
“正好，眼下正有需要你们的地方。”完颜煦虽然还是脸色如常，但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
听到这话兄妹两才起身。
“阿离，孤有事需要你去查探。”
“君主请吩咐。”
“当年琮朝护国大将军戚风镇守邺城一事多有蹊跷，你去查这里是否有东弥其他人的手笔。”
“是!”阿离答道
“至于阿刃，明日起你去凤和殿暗中监视，切勿让旁人知晓，包括远宁公主，如有不寻常立即回报，不可轻举妄动。”完颜煦说这话时连他自己的没有觉察到温和了不少。
“是。阿刃知道。”
尽管阿刃觉得监视一个女子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她也会完成好完颜煦的命令，她这辈子除了大哥都服过谁，完颜煦算头一个。
要不是完颜煦平叛达哈拉部时偶遇了他们，知道了他们的境况，拼死将他俩带出达哈拉部，他们兄妹还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石默金待会领二人去取些解药。”完颜煦转头对石默金说道。
“老奴记下了。”石默金应道。心想君主可真是外冷内热啊。
“谢君主！”两兄妹又齐刷刷地跪下了。
他兄妹二人武功高强，熟知情报网，暗查能力超群，皆为叛军达哈拉部从小培养的暗袭者。
达哈拉部在他们幼时就强迫吃下毒药，迫使他俩定期拿解药，控制其为达哈拉部卖命。
“起身吧。好好办差。”完颜煦抬抬了手，便命他们退下了。
他俩走后，完颜煦的眉头还是迟迟没有舒展。
有些阴谋也许从他父王得病就开始了，桩桩件件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
他，戚芫芃早就是暗涌中无法抽身的一员。
可他不认命，也不甘心，幕后之人无论是一个还是两个，都必须全部曝光在乾坤之下。
可作为新君，他毫无根基。
生母高美人是汉人，出身一般，且早逝，先王对他也不差，但也没有太上心，之前小时候总被人欺负，饥一顿饱一顿的，后来寄养在太后膝下，情况才好一些。
先王宠爱尤太妃，连尤太妃的儿子完颜洪也极为得宠，一直当储君培养。朝中不少大臣都拥立他，为他鞍前马后的。
自己几乎就没人可用了，一国之君为光棍司令，这个王位铁定坐不长久。
在夹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已是迫在眉睫。
石默金从殿外进来，行礼禀告道：“君主，隗狮求见。”
“宣。”
“隗狮叩见君主，君主圣安。”隗狮恭敬地跪下行礼。
“免礼吧，以后你就免去这些大礼。”完颜煦说道
“是。”隗狮站起身来。
只见此人身长六尺，十分高大，战刀似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脸正唇厚。
“禀君主，昨夜菱王夜访穰国公府。”隗狮如实禀报道。
“逗留了多长时间。”
“约莫一个时辰。”
“嗯，继续派人盯着。”
“遵命，末将告退。”隗狮屈身行礼。
隗狮，是为数不多的可信任的亲兵。
昨天的一番动作，菱王去探望身为舅舅的穰国公也无可厚非，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在背后也绝非单纯的舅舅和侄子的关系。
结党营私在东弥尤为严重，长此以往，定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完颜煦心头戚戚然，轻抿着削薄的唇，眼眸的锐光犹如黑夜中的鹰。
他一个起身，对石默金说道：“石默金，今日我们去探望一下穰国公！”
宫城另一头的玉华殿，完颜洪正恭顺地给他的母妃问安。
“儿臣拜见母妃，母妃万安。”
“瑞邦啊，快快起身，让母妃看看，哎呀，都瘦一圈了。”尤太妃急急从主位上起来，把完颜洪扶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自从完颜洪建府后，两人见面就少许多，今日一见难免满脸关爱之色。
“母妃，不碍事，瘦了好，人精神。”完颜洪嘴角一翘，满不在乎地笑道。
“你就不用安慰母妃了，哎，自从你痛失王位，一直郁郁寡欢，想当年，你瑞邦二字还是你父王亲赐的字，放眼整个宫里，只有你的二哥康王被先王同样赐字，康王是长子，无话可说，可先王赐你字可见对你的重视，取得是瑞国安邦之意，其余王子降生再无此等殊荣，”尤太妃旧事重提，心中的抑郁难以自持，眼角泛了泪花，“而你自小是先王亲自教导，按储君培养，谁曾料到，最后竟被完颜煦窃走了王位！”
完颜洪上前制止，手轻轻握住尤太妃的手背，低声道：“母妃，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小心隔墙有耳。”
而后把穰国公的嘱咐向尤太妃转达。
“每每想到此，就心绪难平，辗转难眠，哎，母妃怎么样都无所谓，可瑞邦，你可不一样，万一完颜煦羽翼渐丰，未必容得下你啊。”
完颜洪的眉梢微微弯着，似乎在笑，可笑意达不到眼底，面上全无血色。
“母妃放心，一切在冥冥自有安排。您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舅舅。”
尤太妃无奈地点点头，抓着完颜洪的手不愿放开。
母子俩又絮叨了一阵子，完颜洪才出了凤和殿，往朝晖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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