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苍松翠柏的缝隙，洒在忠烈祠的青石板路上，将地面映照得斑驳陆离。
整个忠烈祠被一片静谧笼罩，唯有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在诉说着过往的岁月。
烈士纪念碑矗立在祠前广场中央，碑身由整块青石打造，姜齐亲手所书的“万古长青”四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庄重而威严，守护着长眠于此的忠魂。
不远处，一支祭奠队伍正缓缓走来。
官吏们身着素色官服，神情肃穆，步伐轻缓而整齐。
身后跟着的学生们，同样穿着素色袍服，双手捧着香火蜡烛，稚嫩的脸上满是庄重，没有往日的嬉闹。
整个队伍听不到一丝言语，只有脚步声与风声交织，一步步走向忠烈祠前。
他们在纪念碑前停下，官吏代表上前，将手中的香轻轻插在碑前的香炉内，随后带领众人躬身行礼。
学生们也将香火蜡烛安放在碑座周围，渺渺轻烟与青色的碑身相映，更显肃穆。
简短的祭奠仪式结束后，队伍缓缓离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忠烈祠又恢复了宁静，只留下满院的松柏与无声的纪念碑。
就在祭奠队伍离开不久，一个单薄却挺拔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忠烈祠的入口处。
那是一位断臂老兵，空荡荡的右袖管被布条仔细系在腰间，只留下左臂。
他穿着一身梁山早期的军装，深蓝色的布料早已洗得发白，边角处还有几处缝补的痕迹，领口系着一条赤色领巾，虽也有些褪色，却依旧平整。
老兵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格外沉稳。
他踏上青石台阶时，特意放慢了脚步，似乎怕惊扰了长眠在此的英灵。
走到纪念碑前，老兵停下脚步，抬起独臂，在胸前郑重地敲了敲，那是梁山时期战友们之间特有的问候方式，如今，他用这种方式，向碑上的名字问好。
他的目光久久凝望着碑身上的一个个名字，浑浊的眼眶渐渐湿润。
那些名字，有的是他当年一起训练、一起吃饭的兄弟，有的是在战场上为他挡过刀箭的战友，如今，他们都化作了碑上冰冷的字迹，却依旧在他心中鲜活如初。
老兵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粗瓷盘子，用仅剩的左臂，笨拙却仔细地用袖子擦了擦盘子，随后又从布袋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卤肉片、煮毛豆，一点点摆放在盘子里，动作缓慢却充满温情。
最后，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酒坛子，坛口用软木塞封着，上面还系着一根红绳，这是他特意为老兄弟们带来的家乡酒。
“老都头，还有大伙儿……咱来看你们了。”
老兵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却充满了亲切感，仿佛在与许久未见的兄弟聊天。
“今年的收成好，家里的老婆子种的麦子收了不少，够吃一整年了。这在之前都不敢想啊！没多少税，交完了，还能富裕，有余粮了，嘿！咱家里的孩子也出息了，前些日子考了个秀才，嘿，咱家祖坟冒青烟了，你们羡慕去吧！”
他笑着说，眼角的皱纹却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老兵坐在碑前的石阶上，用左臂艰难地打开酒坛子，倒了三杯清酒，轻轻洒在地上。
酒液渗入泥土，在与地下的战友分享这份太平。
“还记得不？当年咱们在梁山，每天训练完，就盼着能喝上一口好酒解乏，可惜那时候条件差，只有过节才能喝上一点。今天，我带了好酒，陪你们喝这杯团圆酒。”
风轻轻吹过，松柏枝叶沙沙作响，像是战友们在回应他的话语。
老兵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从家里的琐事讲到村里的变化。
“我现在做了村里的保正，帮着县令大人处理些小事，虽然忙点，却也踏实。村里的会计是个年轻人，懂算术，就是有时候太固执，我们俩还为了土地丈量的事吵过架，为了交多少税差点动手，现在想想，都是为了村里好……”
他还讲起村里的民兵小伙子。
“那些小伙子们真有劲儿，训练的时候个个都跟小老虎似的，我看着就羡慕，想当年，我也像他们一样，能扛着大刀冲在前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管上，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却又很快释然，“现在这样也挺好，能看着他们守护乡里，就跟当年咱们一块守梁山一样，都是棒小伙子！”
“我老是想起那天咱们攻城的日子。”
老兵沉默半晌，喝了一口酒，哈出一口酒气。
忽然说起了战场，声音变得低沉。
“那城墙不高啊，搁现在，朝廷的火炮一下就能轰开，可那时候，咱们只能靠梯子往上爬。我爬到一半，被敌人的箭射中了胳膊，倒了下去，是你，老都头，你冲过来把我推开，自己却被敌人的长矛……”
说到这里，他哽咽着说不出话，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抹眼角，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石台阶上。
沉默了许久，老兵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
“不过你们放心，现在国家安宁，百姓安康，少了山贼匪寇，咱们早年的山寨也都成了村子，你们几个要是活在现在，咱们还能一块去钓个鱼，下个棋，逗逗孩子，多好啊，现在再也不用像当年那样打仗了，多好啊。尤其是陛下也没忘记咱们这些老兄弟，修了这忠烈祠，让后人都记得你们的功劳。我这一辈子，能看到这样的太平日子，知足了，知足了！”
阳光渐渐西斜，将老兵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纪念碑上，与碑上的名字重叠在一起。
老兵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看了一眼碑上的名字，与战友们告别。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年我还来，给你们讲讲更热闹的事儿，说不定那时候，村里又有新变化了。”
他转身，依旧走得很慢，独臂轻轻摆动，赤色领巾在夕阳下微微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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