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须:古村医案里的“淡金草”
清末民初的鲁南,暑气总裹着沂河的水汽,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青岩村的玉米地刚抽穗,淡绿色的穗须垂在苞叶外,风一吹,像千万根细丝线在晃——王宁蹲在田埂上,指尖捻起一缕玉米须,凑到鼻尖轻嗅。他穿件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几点褐色药渍,那是今早碾药时溅上的。
“哥,该回堂里了,张婶子还等着拿治咳嗽的杏仁呢!”田埂那头传来王雪的声音。小姑娘才十五岁,梳着双丫髻,髻梢别着朵晒干的金银花——那是她昨天跟着学认药草时摘的,说要当“药香簪子”。她背上的粗布药篓鼓囊囊的,装着刚采的车前草,篓绳把肩膀勒出淡淡的红痕,可眼睛亮得很,满是对学医的新鲜劲儿。
王宁应了声,把手里的玉米须小心放进衣袋里,起身时顺手帮妹妹提了提药篓:“这玉米须看着寻常,晒干了可是好东西,能利水消肿,往后见着了多捡些,晒在堂屋的窗台上。”
王雪撇撇嘴,伸手拨了拨药篓里的车前草:“哥,这玩意儿地里到处都是,猪都不吃,真能当药?上次孙掌柜还说,您这是‘拿庄稼破烂凑数,误人子弟’呢!”
这话刚落地,就见村里的捕鱼汉李大叔拄着根竹竿,一瘸一拐地往这边挪。他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肿得像充了气的冬瓜,皮肤绷得发亮,一按一个坑。“王大夫,您快给看看!”李大叔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发急,“昨儿还能下船,今早起就肿得走不动道,小便也不利索,这是咋了?”
王宁赶紧扶他到田边的老槐树下坐下,指尖搭在他腕脉上,又掀开他眼皮看了看:“是水湿内停,连日泡在河水里,湿气渗进身子里了。得用利水的药,把湿气排出去。”他转头对王雪说:“回堂里取五钱车前子,再配些茯苓,煎水给李大叔喝。”
王雪应着要走,却被王宁叫住——他突然想起,昨天药材商人钱多多来收药,把堂里仅剩的车前子都赊走了,说是要运到城里的大药铺,还拍着胸脯保证“三五天准能补回来”。“坏了,车前子没了。”王宁眉头皱起来,“去看看泽泻还有没有。”
三人急急忙忙赶回百草堂。这药铺是两间土坯房,门楣上挂着块发黑的木匾,“百草堂”三个字是王宁爹当年亲手写的。堂屋里摆着两排药柜,抽屉上贴着泛黄的药名签,张娜正坐在柜台后记账,她穿件浅蓝布衫,头发挽成圆髻,发间插着支银簪,见三人进来,连忙起身:“咋了这是?李大叔看着脸色不对。”
王雪手脚麻利地拉开装泽泻的药柜抽屉,伸手一摸,脸色垮了下来:“嫂子,泽泻也没了!就剩点药渣子了。”
“咋会没了?”王宁愣了愣,随即想起前儿个孙玉国来过。那孙玉国是村东济生堂的掌柜,总穿件绸缎马褂,手指上戴着个玉扳指,说话时习惯捋着山羊胡,眼神里总带着股精明劲儿。昨天他来百草堂,假意闲聊,实则打探药材存量,临走时还阴阳怪气地说:“王老弟,如今药材紧俏,你这小药铺怕是撑不住吧?不如跟我合伙,我给你拿名贵药材,保准赚大钱。”
“定是孙玉国搞的鬼!”张娜把账本往柜台上一拍,声音里带着气,“他早盯着咱们的泽泻了,前儿个还让刘二来问过,我说不卖,他准是把镇上药铺的泽泻都收了,等着抬价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刘二的大嗓门。那刘二是孙玉国的手下,总穿件灰布短打,脸上带着道刀疤,说话粗声粗气的。他手里提着个药包,站在门口嚷嚷:“李大叔,您是不是找王大夫治肿脚啊?别白费功夫了!他这儿连泽泻都没有,还拿玉米须这种破烂当药,您要是信他,早晚把身子耽误了!我们济生堂有上好的泽泻,就是贵点,一两银子一包,您要是想买,我给您留着!”
李大叔一听“一两银子”,脸都白了——他打一天鱼也就能赚二十文钱,一两银子够他吃半个月的了。他叹了口气,拄着竹竿就要走:“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熬点姜汤泡泡脚吧,这药我实在买不起。”
王宁看着李大叔蹒跚的背影,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知道,村里还有不少人跟李大叔一样,受着肿脚的苦,要是拿不到药,病情拖重了,后果不堪设想。王雪急得眼圈都红了,拉着王宁的袖子:“哥,这可咋办啊?总不能看着乡亲们遭罪吧?”
张娜站在一旁,看着王宁愁眉不展的样子,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当家的,你忘了?前几天咱们晒玉米,你不是说玉米须能利水吗?咱家晒谷场的墙角,还堆着不少晒干的玉米须呢!”
王宁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宝贝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门口,望着村外的玉米地,又低头摸了摸衣袋里那缕新鲜的玉米须,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对!玉米须!性味甘平,归肾、膀胱经,利水消肿还温和,不会伤着身子,而且村里家家种玉米,随手就能采来,不花一分钱!”
他转身对王雪说:“雪儿,你跟我去晒谷场,把玉米须都装回来!再去挨家挨户说一声,让大家把家里晒干的玉米须都送来,越多越好!张娜,你在堂里烧上开水,准备生姜和大枣,咱们这就给乡亲们煮玉米须水!”
王雪看着哥哥笃定的眼神,心里的怀疑少了几分。她用力点了点头,抓起墙角的布袋子:“哥,我跟你去!要是这玉米须真能治病,我以后再也不觉得它是破烂了!”
张娜笑着把柜台上的生姜和大枣收进篮子里:“你们放心去,我这儿准保准备好!”
三人分头行动,王宁和王雪扛着布袋子往晒谷场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玉米地的影子拉得很长。王宁边走边对王雪说:“雪儿,你记住,学医不能只看药材的贵贱,得看它能不能对症。有些看似寻常的草木,只要用对了,比名贵药材还管用。今儿个咱们就用这玉米须,给乡亲们治病,也让孙玉国看看,咱们百草堂的药,不是破烂!”
王雪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对这不起眼的玉米须,第一次生出了期待。她仿佛已经看到,乡亲们喝了玉米须水,肿脚慢慢消退,又能下地干活、下河捕鱼的样子。
晒谷场在村西头的高地上,正午的日头正烈,晒得玉米秸秆泛出浅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谷物香。王宁和王雪刚到地头,就见张阳蹲在谷堆旁翻晒玉米,他是百草堂的药师,二十出头,穿件浆洗得平整的青布长衫,衣襟上别着个绣着“药”字的香囊,里面装着薄荷和陈皮,走动时飘出清浅的药香。
“王大夫,雪儿姑娘,你们咋来了?”张阳站起身,露出双手——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那是常年碾药、切药磨出来的,指缝里还沾着点淡黄色的玉米须。他刚把晒干的玉米须归拢到竹筐里,见王宁扛着布袋子,忙上前搭手:“这是要收玉米须?莫不是要用它来治村里的肿脚?”
王宁点点头,蹲下身抓起一把玉米须——干燥的须子呈淡黄绿色,像极了细碎的金条,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这东西性味甘平,能利水消肿,正好对症。”他把玉米须递到王雪面前,“你仔细看看,干燥的玉米须要选这种颜色鲜亮、无霉点的,要是发暗、结块,就没药效了。”
王雪凑过去细看,指尖轻轻捻了捻,须子脆而易断,凑近鼻尖闻,只有淡淡的草香。“哥,这么轻的东西,真能比泽泻管用?”她话里还有几分不确定,却伸手帮着往布袋子里装玉米须,动作比刚才认真了许多。
三人正忙着,就见几个村民挎着竹篮往这边来,为首的是李大叔的媳妇,篮子里装着半篮玉米须,上面还盖着块湿布。“王大夫,俺听雪儿姑娘说您要玉米须,就赶紧回家翻了翻,这是去年晒的,您看看能用不?”她把篮子递过来,眼神里满是期盼——李大叔在家躺着,脚肿得连鞋都穿不上,她急得一夜没合眼。
王宁接过篮子,抓起一把玉米须仔细看了看:“成色好得很,能用药。”他一边往布袋子里装,一边教大家挑拣:“选玉米须得看‘三色’——颜色要淡黄绿,不发黑;手感要干爽,不发潮;闻着要无异味,只有草香。大家回去多找找,越多越好,熬水喝能治肿脚,不要钱!”
村民们一听“不要钱还能治病”,顿时来了劲,纷纷转身往家跑。没半个时辰,晒谷场就聚了十几个人,竹篮、布包堆了一地,淡黄绿色的玉米须在阳光下铺展开,像撒了一地碎金。王雪忙着登记各家送来的玉米须,张阳则把须子摊在竹席上二次晾晒,王宁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秤,正按“五钱一份”的量分装,嘴里还不忘叮嘱:“孕妇和总口干、夜里盗汗的人,得先让我诊脉,可不能乱喝。”
日头偏西时,布袋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王宁让张阳先把玉米须运回百草堂,他和王雪则提着装好的药包往村民家去。刚走到李大叔家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刘二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带着股子不耐烦:“李大婶,我都说了,王宁那玉米须是喂猪的,你家老李要是喝了,肿脚没好,再拉了肚子,可别来找我们济生堂!”
王雪刚要推门,被王宁拉住了。两人站在院门外,就听李大婶小声说:“可王大夫说这药管用,还不要钱……”
“管用?他那是没本事!”刘二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孙掌柜说了,治病得用名贵药材,你看这泽泻,城里来的好货,一两银子一包,喝三副准好!你要是现在买,我还能给你便宜点。”
王宁眉头皱紧,推开门走了进去。刘二正站在堂屋中央,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见王宁进来,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却没挪步:“哟,王大夫来了?是来送你那‘破烂药’的?我可提醒你,要是把人治坏了,青岩村可容不下你!”
王宁没理他,径直走到里屋。李大叔躺在床上,右腿肿得比左腿粗了一圈,脚踝处的皮肤都泛出了淡红。王宁坐在床边,先摸了摸他的脉,又看了看舌苔,然后把药包递过去:“李大叔,这是五钱玉米须,加两片生姜、三枚大枣,加水煮半个时辰,早晚各喝一碗,喝完要是有尿意,就说明起效了。”
“王大夫,俺听刘二说……”李大叔话没说完,就被王宁打断了:“您要是信我,就试试;要是不信,我也不勉强。只是这肿脚拖不得,再耽误几天,怕是要伤着肾。”
刘二在一旁冷笑:“哼,要是喝出毛病,我看你怎么收场!”他见李大婶没接油纸包,气呼呼地把药包往桌上一摔,甩着袖子走了,出门时还故意撞了王雪一下,差点把她手里的药包撞掉。
王雪扶着门框,看着刘二的背影,气得眼圈发红:“哥,他太过分了!明明是想赚黑心钱,还说您的药不好!”
王宁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平静:“治病靠的是药效,不是嘴说。咱们先把李大叔的药煮上,让他喝了看看效果。”
李大婶赶紧烧火煮药,玉米须在锅里翻腾,渐渐煮出淡黄色的水,散出淡淡的草香。李大叔喝第一碗时,还皱着眉,觉得味道寡淡,可到了傍晚,他突然喊着要上茅房——这是他这两天第一次有尿意。等他回来,摸着腿感叹:“好像……没那么胀了!”
王宁闻讯赶来,掀开李大叔的裤腿一看,肿胀确实消了些,按下去的坑比之前浅了。他又叮嘱:“明早再喝一碗,记得多喝些温水,帮助排湿。”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青岩村。第二天一早,百草堂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村民们要么拿着玉米须来换药包,要么直接来要煮好的玉米须水。张娜和张阳忙着煮药、分药,王雪则站在一旁,帮着解答疑问,有人问“孕妇能不能喝”,她就仔细记下来,等王宁诊脉后再回复;有人问“喝多久能好”,她就说“按王大夫说的,早晚各一碗,三五天就见效”,话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怀疑。
可没人注意到,济生堂的门帘后,孙玉国正盯着百草堂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手里把玩着玉扳指,对站在一旁的刘二说:“看来这玉米须还真有点用,不能让他这么顺利。你去村里转一圈,就说……喝玉米须水会伤肾,要是有人喝出毛病,让他们来找我,我免费给他们治!”
刘二眼睛一亮,拍着胸脯说:“掌柜的您放心,我保证把这事办得妥妥的!”他转身就往外走,没看见孙玉国嘴角勾起的阴笑——他根本不在乎村民的死活,只想着把百草堂的名声搞臭,让村民们都来济生堂买贵药。
此时的百草堂里,王宁正给一位老大娘诊脉。老大娘说自己口干、夜里总出汗,还想喝玉米须水治肿脚。王宁摇了摇头,递给她另一包药:“您这是阴虚火旺,不能喝玉米须水,我给您开点滋阴的药,先把虚火降下去,肿脚自然会好。”
老大娘接过药包,疑惑地问:“王大夫,为啥别人能喝,我就不能喝啊?”
王宁指着墙上挂的《本草纲目》抄本,耐心解释:“每种药都有它的药性,玉米须利水,您本身就缺水,再利水,身子就更虚了。治病得对症,不能跟风啊。”
老大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着药包走了。王雪站在一旁,把王宁的话记在药笔记上,还特意画了个小标记——“阴虚火旺者忌用玉米须”。她看着眼前忙碌却有序的景象,心里突然明白:原来学医不仅要认药、懂药,还要会辨人、对症,这比单纯记药方难得多。而那看似普通的玉米须,在哥哥手里,竟真的成了能治病的“淡金草”。
连着两日,百草堂的药锅就没停过火。张娜守在灶台前,往大铁锅里添着玉米须、生姜和大枣,蒸汽裹着淡淡的药香飘出屋外,引得排队的村民频频探头。王雪则帮着张阳分药,她的粗布药篓里多了个小瓷瓶,装着王宁特意配的甘草片——怕有些孩子嫌玉米须水味淡,就给他们加一片调味。
可到了第三日清晨,排队的村民却少了大半。王雪正纳闷,就见李大叔拄着竹竿慢慢走来,脸色比前两天差了些,肿消下去的脚又微微发沉。“王大夫,俺家老婆子昨儿听刘二说,喝玉米须水伤肾,硬拉着俺停了一天,今早起来就觉得不对劲。”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懊悔,“这刘二还说,济生堂有‘护肾药’,要五钱银子一副,俺没敢买。”
王宁刚给一位村民诊完脉,闻言眉头一皱。他伸手按了按李大叔的脚,沉声道:“这是水湿没排净,停了药才反弹的。刘二纯属胡说,玉米须性味甘平,归肾、膀胱经,利水消肿却不耗伤正气,怎么会伤肾?只是有人故意造谣。”话刚说完,就见几个村民站在药铺门口徘徊,想进来又不敢,显然是也听了刘二的话。
王雪急得直跺脚:“哥,这可怎么办?再这么传下去,乡亲们都不敢喝药了!”她攥着药笔记的手紧了紧,本子上刚记的“玉米须利水不伤正”的字样,仿佛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村外传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素色布裙的女子骑着青骢马而来,她约莫二十五六岁,发髻上插着支木簪,簪头缀着颗晒干的枸杞,背上背着个竹编药箱,箱上刻着“护道”二字——正是游方医林婉儿。她勒住马缰绳,目光扫过百草堂前的景象,翻身下马时,露出双手:指腹圆润却有力,指甲修剪得整齐,那是常年采药、辨药练出的手,虎口处还沾着点泥土,显然是刚从山里来。
“这位可是百草堂的王宁大夫?”林婉儿走进药铺,目光落在柜台上的玉米须上,眼神亮了亮,“我路过村口,听村民说你用玉米须治水肿,却有人说这药伤肾,特来看看。”
王宁连忙起身:“正是在下。林姑娘是江湖上有名的护道者,快请坐。这玉米须性味甘平,归肾、膀胱经,利水消肿却不耗伤正气,怎么会伤肾?只是有人故意造谣。”
林婉儿没坐下,反而走到药锅前,拿起一把干燥的玉米须——淡黄绿色的须子在她指尖轻轻捻过,脆声断裂。“这玉米须选得好,干燥无霉,是上等的入药材料。”她转头看向门口徘徊的村民,朗声道:“我林婉儿走南闯北,用玉米须治过不少水湿轻症,从未听说过伤肾的说法。今日我便当着大家的面,煮一碗玉米须水喝,若真有问题,我自己担着!”
这话一出,村民们都围了过来。刘二不知何时也挤在人群里,脸色发白,却硬着头皮喊道:“你是王宁请来的托吧?谁知道你喝的是不是真的玉米须水!”
林婉儿冷笑一声,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碗,亲自从药锅里舀了一碗玉米须水——淡黄色的水清澈透亮,飘着几片生姜。她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还亮了亮碗底:“大家看清楚了,这就是普通的玉米须水。若我半个时辰内有任何不适,任凭你们处置。”
村民们都安静下来,盯着林婉儿看。王雪心里也捏着把汗,手里的药笔记都被攥出了褶皱。张阳站在一旁,悄悄给林婉儿递了杯温水,却被她摆手拒绝:“不必,我倒要看看,这造谣的人还能说什么。”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林婉儿不仅没不适,反而神采奕奕。她走到李大叔面前,伸手搭在他的腕脉上,又看了看他的脚:“你这是水湿内停,之前喝的玉米须水已经起了效,只是停药太早。来,我再给你加个方子——玉米须加红糖煮水,既能利水,又能补气血,喝两天就能好。”她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取出些红糖,递给李大叔,“这红糖我送你,不用钱。”
李大叔接过红糖,眼眶都红了:“多谢林姑娘!俺这就回去煮水喝,再也不信刘二的鬼话了!”
刘二见势不妙,转身就要溜,却被村民们拦住了。“刘二,你为啥要造谣?是不是孙玉国让你干的?”有人质问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刘二吓得脸都白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林婉儿走到王雪面前,看到她手里的药笔记,伸手翻了翻——上面记着玉米须的性味、功效,还有王宁叮嘱的慎用人群,字迹虽然稚嫩,却很认真。“你是跟着王大夫学医的?”她笑着问。
王雪点点头,脸颊有些发红:“之前我总觉得玉米须是普通草木,不信它能治病,现在才知道,是我太无知了。”
“不无知,”林婉儿合上药笔记,语气温和,“学医本就是个从疑到信的过程。你看这玉米须,看似不起眼,却能在关键时刻救急,这就是‘草木无贵贱,对症即良药’的道理。”她指着柜台上的玉米须,“你再仔细想想,它生长在玉米穗顶,吸收了玉米的精气,又能疏导玉米的水分,这和它利水消肿的功效,是不是很像?”
王雪恍然大悟,她之前只记着玉米须的药性,却没琢磨过它的生长特性。“林姑娘,您是说,药材的功效和它的生长环境、形态都有关系?”
“正是。”林婉儿点点头,“就像车前草长在路边,耐湿耐旱,所以能清热利尿;蒲公英能随风飘散,所以能清热解毒、消肿散结。你往后学医,不仅要记药方,还要多观察药材的生长,这样才能真正懂药。”
王雪把林婉儿的话记在药笔记上,还特意画了个玉米的简笔画,旁边标注着“生长于穗顶,疏导水分,故利水消肿”。她看着手里的玉米须,突然觉得这淡黄绿色的须子,比任何名贵药材都珍贵——它不仅能治病,还让她明白了学医的真谛。
这时,王宁走到林婉儿面前,深深作了一揖:“多谢林姑娘仗义相助,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澄清谣言。”
林婉儿扶起他,笑着说:“我只是做了护道者该做的事。你能用寻常草木治病,还不图钱财,这才是医者该有的样子。孙玉国那种只认名贵药材、不顾村民死活的人,根本不配做医者。”
村民们听了,都纷纷称赞王宁和林婉儿。百草堂前又排起了长队,这次没人再怀疑玉米须的药效,大家都拿着自家的玉米须来换药包,还有人主动帮着张娜煮药,药铺里一片热闹景象。王雪站在人群中,手里攥着药笔记,心里充满了坚定——她要跟着哥哥好好学医,像林姑娘一样,做个懂药、爱药,还能为乡亲们治病的好医者。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百草堂,药锅里的玉米须水还在医着冒泡,淡金色的水汽裹着姜枣香,飘得满街都是。王宁正帮一位老大娘分装玉米须,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药材商人钱多多骑着匹枣红马,马背上驮着两个鼓鼓的布囊,老远就扬着嗓子喊:“王大夫,我来给您补车前子啦!”
钱多多五十上下,穿件藏青缎面马褂,腰间系着个绣着铜钱纹样的腰包,手里总提着个算盘,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精明得很。他刚进药铺,目光就被柜台上的玉米须吸引了——竹筐里的须子色泽鲜亮,像撒了层碎金,几个村民正围着要装。
“王大夫,您这是……用玉米须当药卖?”钱多多放下算盘,伸手捏起一撮玉米须,指尖捻了捻,“这东西我收药材时见多了,农户都用来喂牲口,您竟能拿来治病?”
王雪正好从里屋出来,听见这话,忍不住开口:“钱掌柜,这玉米须能利水消肿,村里好多人喝了它,肿脚都好了呢!林姑娘还说,它是上等的入药材料。”她把自己的药笔记递过去,指着上面的记载,语气里满是自豪。
钱多多接过药笔记,仔细翻看着,眼神渐渐变了——之前他只盯着人参、当归这些名贵药材,从没把玉米须放在眼里,可如今看着村民们捧着玉米须排队的模样,再想想城里药铺总缺温和的利尿药材,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王大夫,”他收起算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往后我来收您这玉米须,一两银子十斤,您看划算不?我运到城里的大药铺,保准能卖个好价钱!”
王宁愣了愣,随即笑了:“钱掌柜倒是有眼光。只是这玉米须是村民们自愿送来的,我不能独自收钱。不如这样,你收的玉米须,钱分给送须子的村民,也算给他们添份收入。”
“爽快!”钱多多一拍大腿,“就按您说的办!我这就去村里贴告示,谁家有晒干的玉米须,都可以卖给我,保证不亏!”他说着,就从马背上的布囊里取出车前子,“这是您要的车前子,先给您送来,玉米须的事咱们后续再细算。”
张阳忙着清点车前子,王雪则帮着钱多多写告示,她的字比之前工整了许多,还特意在告示上写了“玉米须,性味甘平,利水消肿”,引来不少村民围观。大家听说玉米须能卖钱,都高兴得很,纷纷回家翻找储存的玉米须,没一会儿,药铺门口就堆起了好几筐淡金色的须子。
这热闹景象,偏偏被来买盐的刘二看了去。他躲在街角,看着钱多多和王宁相谈甚欢,村民们围着玉米须笑逐颜开,心里又急又气,转身就往济生堂跑。
济生堂里,孙玉国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面前的桌上摆着几包名贵药材,却没一个村民来买。他见刘二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皱着眉问:“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掌柜的,不好了!”刘二扶着门框,喘着粗气,“钱多多来了,他不仅给百草堂送了车前子,还说要收玉米须,一两银子十斤!村民们都去给王宁送玉米须了,没人来咱们这儿买药了!”
“什么?”孙玉国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桌上,茶水溅了满桌,他猛地站起身,山羊胡气得直抖,“钱多多这老东西,放着名贵药材不做,倒去收那破烂玉米须!还有王宁,不过是用破草治好了几个肿脚,竟还真成了气候!”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玉扳指被捻得发亮,突然停住脚步,眼神阴鸷:“不能就这么算了。刘二,你去把村里的玉米都买下来,不管多少钱,都要比王宁他们收得贵!我倒要看看,没了玉米,他们还怎么收玉米须!”
刘二愣了愣:“掌柜的,买那么多玉米得花不少银子,而且咱们也用不上啊……”
“你懂什么!”孙玉国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要断了他们的玉米须来源,用不了几天,村民们还得回来买我的泽泻!到时候我把价钱再涨一倍,看他们买不买!”
刘二不敢再多说,只好拿着银子去村里买玉米。可村民们知道他是替孙玉国办事,要么说玉米早就卖了,要么故意把价钱抬得极高,刘二跑了一下午,只买了几袋玉米,还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银子。
傍晚时分,刘二垂头丧气地回到济生堂,把情况一说,孙玉国气得差点掀了桌子。他走到门口,望着百草堂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隐约能听见村民们的谈笑声,心里的妒火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是李大叔的媳妇提着个竹篮路过。孙玉国眼珠一转,走上前,脸上挤出假笑:“李大婶,这是刚从百草堂回来?王大夫的玉米须真那么管用?”
李大婶点点头,掀开篮子——里面装着刚买的盐,还有一小包玉米须,“可不是嘛,俺家老李喝了三天,肿脚全消了,还卖了玉米须换了些银子,多亏了王大夫和钱掌柜。”她说着,转身就要走,不想再跟孙玉国多聊。
孙玉国却拦住她,压低声音说:“李大婶,你可别被王宁骗了!那玉米须喝多了伤身子,钱掌柜收它,不过是想赚笔快钱,等他赚够了,就不会再收了。你要是信我,就别再喝了,我这儿有上好的补药,便宜点卖给你。”
李大婶皱起眉,往后退了一步:“孙掌柜,您就别瞎说了。林姑娘亲自喝了玉米须水,一点事都没有,您要是真心为村民好,就别总想着抬价卖药。”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孙玉国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夜色渐深,百草堂里还亮着灯。王宁、张娜、王雪和张阳围坐在桌前,钱多多正拿着算盘算玉米须的账。“这第一批玉米须收了五十斤,按一两银子十斤算,能给村民们分五两银子。”钱多多把算盘一推,“往后要是能稳定供应,咱们还能跟城里的药铺签长期合同,让青岩村的玉米须,变成真真正正的‘淡金草’!”
王雪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又看了看窗外——月光下,晒谷场的玉米须还堆在竹筐里,像一堆堆淡金色的宝藏。她突然觉得,自己跟着哥哥学医,是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而这不起眼的玉米须,不仅治好了村民的病,还让她看到了中医药的魅力,看到了医者仁心的力量。
秋分这天,青岩村的玉米地迎来了丰收,金黄的玉米穗压弯了秸秆,风一吹,淡绿色的玉米须随风飘落,像给田地盖了层细碎的轻纱。百草堂门口格外热闹,王宁正踩着木梯,往门楣上挂一块新做的木牌——牌子是张阳用老梨木做的,打磨得光滑发亮,上面刻着王宁亲笔写的字,墨迹浓黑,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哥,你慢着点,我扶着梯子呢!”王雪站在梯子下,仰头看着木牌,手里还攥着块布,准备等木牌挂好后擦去上面的浮尘。她如今穿了件新做的青布长衫,衣襟上别着张娜绣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玉米须和薄荷,说话时眼神笃定,早已没了当初的懵懂。
张娜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碗刚煮好的玉米须水,碗里飘着两片生姜,香气袅袅。林婉儿今日要离开青岩村,特意来百草堂道别,她看着王宁挂木牌,笑着说:“这木牌做得好,既写了玉米须的药性,又提醒了慎用人群,往后村民们一看便知,再也不用多问了。”
木牌终于挂好,阳光照在上面,“玉米须:甘平,利水消肿,利湿退黄,生于玉米穗顶,随处可采,慎用人群:阴虚者、孕妇”这几行字清晰可见。村民们围过来观看,李大叔伸手摸了摸木牌,感慨道:“多亏了这玉米须,俺的肿脚才能好,如今它挂在这儿,就像给咱们村立了个‘救命牌’!”
正说着,就见钱多多骑着马赶来,马背上驮着两个大布囊,里面装着刚从城里药铺换来的银子。“王大夫,好消息!”他勒住马,脸上笑开了花,“城里的‘回春堂’说咱们的玉米须药效好,要跟咱们长期合作,以后每月都收一百斤,价钱还涨了两成!”
村民们一听,顿时欢呼起来。之前送玉米须的人家,都分到了银子,如今又能多赚,大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王雪拿出账本,开始登记各家的玉米须产量,她的字写得又快又好,还在旁边标注了“需二次晾晒”“无霉点”等注意事项,张阳则在一旁帮着称重,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就在这时,济生堂的门开了,孙玉国低着头走了出来,他的绸缎马褂上沾了不少灰尘,玉扳指也没戴,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自从玉米须的名声传开后,济生堂的生意一落千丈,名贵药材卖不出去,刘二也因为之前造谣被村民们排挤,早就离开了青岩村。
“王大夫,”孙玉国走到王宁面前,声音低沉,“之前是我糊涂,不该嫉妒你,更不该让刘二造谣,耽误村民治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王宁,“这是之前炒高价钱的泽泻,我低价卖给您,也算弥补我的过错。”
王宁接过布包,打开看了看,里面的泽泻成色不错。他笑着说:“孙掌柜能知错就改,就还是好的。这泽泻我收下,以后要是村里有需要,咱们还可以一起为村民治病。”
孙玉国愣了愣,随即红了眼眶,他对着王宁深深作了一揖,转身慢慢走回济生堂。村民们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再议论,毕竟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能改正就好。
林婉儿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递给王雪:“这是我家传的《草木医案》,里面记了不少寻常草木的药用方法,就送给你了。你学得认真,往后定能成为好医者。”
王雪双手接过书,书页边缘有些磨损,纸页上还留着前人批注的墨迹,指尖触碰时仿佛能感受到一代代医者的温度。她郑重地对林婉儿鞠了一躬:“多谢林姑娘,我一定会好好研读,不辜负您的期望,也不辜负这草木的心意。”
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青岩村的玉米地和百草堂上,给淡绿色的玉米须镀上了一层暖光。林婉儿翻身上马,青骢马轻轻刨了刨蹄子,她回头望着众人,声音清亮:“王大夫,雪儿姑娘,还有各位乡亲,草木无言,却藏着济世的真心;医者仁心,才是最好的药方。愿你们守住这份初心,让更多寻常草木,都能发挥治病救人的用处!”
说完,她轻轻一夹马腹,马儿踏着余晖慢慢远去,身影逐渐融入村口的暮色里。村民们站在原地挥手,直到那抹素色身影看不见了,才慢慢散开。
王雪捧着《草木医案》,走到挂着玉米须木牌的门边,抬头看着木牌上的字,又低头摸了摸衣襟上的药囊——里面的玉米须干燥而轻盈,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她转头对王宁说:“哥,我以前总觉得学医要靠名贵药材撑场面,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医术,是能在田埂间、谷堆旁找到治病的宝贝,是能让乡亲们花最少的钱,治最难的病。”
王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药铺里忙碌的张娜和张阳身上——张娜正帮一位老奶奶装玉米须,张阳则在整理药柜,把新收的玉米须小心地放进竹筐,贴上“淡金草”的标签。“你能明白这点,比记住多少药方都强。”他说,“往后咱们百草堂,不仅要用好玉米须,还要多找些像它这样的寻常草木,把它们的药性、用法记下来,传给更多人。”
张娜端着刚煮好的玉米须水走过来,分给两人:“快尝尝,今儿个加了点陈皮,更顺口了。”淡黄色的水在碗里晃荡,姜枣的香气混着陈皮的清苦,喝下去暖乎乎的,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几个人忙碌的身影——王宁在整理药方,王雪在《草木医案》上补记玉米须的用法,张阳在碾药,张娜则在缝制药囊。偶尔有晚归的村民路过,会隔着门喊一声:“王大夫,俺家还有些玉米须,明早给您送来!”王宁总会笑着应一声:“好嘞,多谢乡亲!”
月光洒在晒谷场的玉米堆上,也洒在百草堂的木牌上,“玉米须”三个字在月光下隐约可见。风从玉米地吹过来,带着成熟谷物的香气,也带着玉米须的淡香,拂过药铺的门窗,像是在轻轻诉说着——这株生长在玉米穗顶的寻常草木,如何在一个小山村,用自己的“甘平”之性,治好了一场急症,也点亮了一群医者的初心,更让“草木无贵贱,对症即良药”的道理,深深种在了青岩村的土地上,代代相传。
《短篇中草药故事集》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315中文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315中文网!
喜欢短篇中草药故事集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短篇中草药故事集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