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义瘸儿她妈却是直接把凳子放在刘根来面前,赔笑道:“刘公安你坐,我去拿砖头。”
不等刘根来说什么,她就去把砖头拿来了,挨着保义瘸儿坐了下来,嘴上还说着,“这砖头晒的还挺热乎。”
干嘛这么客气?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刘根来暗暗揣测着,也没跟保义瘸儿母子拉扯,拿过凳子,坐了下来。
他猜的还真没错,保义瘸儿母子还真是有事儿求他。
保义瘸儿给鞋子抹好胶水,等着胶水干的时候,说了他想求的事儿。
“刘公安,我听说,今天下午,街道办要遣送滞留人员,能不能麻烦你跟街道办说一说,别把我妈送回去?
我弟弟又被送去劳改了,寒冬腊月的,我妈一个人回村可咋活?我有手艺,能养我妈,也愿意养我妈,就让她留下来吧,我给她养老送终。”
我说呢!
保义瘸儿他妈早不出来帮忙,晚不出来帮忙,偏赶上今天出来,闹了半天,是怕被遣返。
当妈的投靠儿子养老,保义瘸儿自己也愿意养她,街道办又不是不讲理,咋可能遣返?
有这种担心,保义瘸儿他妈得有多心虚?
被小儿子揍成那副德行,还是向着小儿子,还真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嗯,那个,算了,这么说一个年纪这么大的女人,好像有点不合适。
咱是有素质的人。
刘根来正琢磨着咋回应,迟文斌先开口了,“她是你亲妈?”
“是。”保义瘸儿点点头,神色却有点落寞。
“你是四九城户口?”迟文斌又问。
“刚建国那会儿,我户口就落四九城了。”保义瘸儿又点点头。
“那就没问题。”迟文斌就事论事,“甭管你妈的户口在哪儿,投靠儿子养老,谁都说不出什么,你们不用担心,遣返盲流,遣返不到你妈。”
“这个道理我懂,我就不怕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保义瘸儿看了一眼刘根来,欲言又止。
看我干啥?
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会多事儿?
“他说的对。”刘根来指了指迟文斌。
“那我就放心了。”保义瘸儿明显松了口气。
保义瘸儿妈妈神色也是明显一松,犹豫了一下,又冲刘根来说道:“那啥,刘公安,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保义年纪也不小了,早该成个家了,你认识的人多,有合适的,能不能帮他张罗个媳妇?我也没啥要求,能生养就行。”
这凳子不好坐啊!
想给儿子找媳妇,那就自己找去,找我干啥?
难道我身上有媒婆光环?
要在别的年景,就保义瘸儿这条件,别说找媳妇,怕是都没哪个女的会拿正眼看他,但在这个饥荒年景,那就不一样了。
保义瘸儿有四九城户口,能吃到供应粮,还有一门能安身立命的手艺,跟了他不会饿肚子,说不定还真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但那是保义瘸儿自己的事儿,刘根来可不想沾这个因果。
等过两年,饥荒过去了,用不着再饿肚子,万一那姑娘反悔,谁做媒,谁挨埋怨。
“我才十六。”刘根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他年纪小,不方便做媒,算是委婉拒绝。
可他话刚出口,迟文斌就接上了,“过两天儿,你就十七了。”
有你啥事儿?
你个癞蛤蟆非得这个时候往我脚面子上跳是吧?
“找他,他现在就十八。”刘根来一指迟文斌。
啥意思?
保义瘸儿和他妈明显都没听懂他俩说的是啥。
委婉拒绝不好使,那就干脆直说吧!
“保媒拉纤是大人的事儿,法律规定十八岁才算成年,我现在还是个孩子呢!”
哦。
保义瘸儿母子这才明白,神色却都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嫌刘根来说话太绕——不答应就不答应,干嘛拿年龄说事儿?
保义瘸儿修鞋的手艺还真不错,不光给迟文斌胶上了,还给他手工缝了一圈儿,用的还是隐线,从外面看不出来。
“多少钱?”
迟文斌试了试,还挺合脚。
“不用,不用,你们帮我们忙了,就当是感谢你们了。”保义瘸儿连连摆手。
哟,大方了,以前不都是抠抠搜搜的,就怕欠我人情,修鞋不给钱吗?
“那咋行?一码归一码。”迟文斌掏出一毛钱,递了过去。
“这……你给多了,五分钱就够了。”保义瘸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接过去,利索的找零。
这才对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不光是保义瘸儿他妈。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回派出所的路上,迟文斌问起了这对母子的事儿,刘根来也没瞒他,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迟文斌听完,总结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话简直他娘的太对了。
等回到办公室一看,那个最大的烤地瓜已经不见了。
烤熟了吗就吃?
估计芯儿都是硬的。
再看围在炉子边上的四个人,一个个的都是一副无辜脸。
多半是分着吃了,谁都有份儿。
这事儿,齐大宝和秦壮都干得出来,而且,还理直气壮。
在他们看来,那袋子地瓜就是他们三个一块儿偷的,他俩加一块儿还占大股呢,凭啥把最大的留给刘根来?
他们哪里知道,这就是刘根来想要的。
烤地瓜,还是那种细长条,容易烤透的好吃,他故意那么说,就是想来个声东击西。
那个细长条地瓜还在呢,应该快烤好了。
跟我斗?
哼!
……
下午上班前,两个巡逻组的人,除了暂时还不方便巡逻的李算盘,都去了街道办。
跟刘根来和迟文斌对接的是小张干事和居委会的两个大妈,跟他们一块儿的还有两个治保大队的年轻人。
在见到刘根来和迟文斌的时候,那两个年轻人都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杆。
刘根来忽然想起了二胖。
苟旺财已经当兵走了,二胖也已经接替他去治保大队干了有一段时间了,这边治保大队的人估计多半也跟他们一样,都是农村来的新人。
前段时间,工厂扩招,有四九城户口的人应该都去上班了。
怪不得街道办要派出所帮忙,这是担心新来的治保队员镇不住场面啊!
教新人?
这我擅长啊!
去他们那片区域的路上,刘根来就开始活动着手脚,打算给这俩人上堂实践课,让他们知道知道啥叫过肩摔。
无意中一转头,竟发现迟文斌也在甩胳膊踢腿儿的。
这是也想当师傅?
就你这体格,别是想坐死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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