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夜凉如水。
渊凭窗而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感受着凉爽的空气。
窗外,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着旋儿落下,一片接一片,铺就满地枯黄。
他的眼神放空,瞳孔里映着叶影飘摇,思绪却早已飘远,缠上了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日子。
那时候,还在林间斋。
天不亮就被大师兄揪着练武技,晨光穿过枝叶洒在习武场上,两兽的身影交叠,汗水浸湿了衣袍,却总有说不完的拌嘴;
午后跟着二师兄泡在炼丹房,药香弥漫,炉火烧得正旺,二师兄总爱念叨着丹方,偶尔被炉烟呛得咳嗽,他便在一旁偷偷笑,再被二师兄敲一下额头;
到了傍晚,就和三师兄坐在后门,看夕阳沉落,谈天说地,从山间奇兽聊到星空万象,三师兄的声音敦厚,伴着晚风,总能抚平他一天的疲惫。
那些日子,纯粹得像山间的清泉,甜得让人忍不住想一再回味。
而如今,身边多了个长赢。
那个总是将他护在身后,用体温温暖他的兽。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师兄们庇护的小不点,也算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
正怔忡间,一件带着暖意的外衣轻轻披在了肩头。
衣料上还残留着长赢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混着阳光的味道,瞬间将秋夜的凉意隔绝在外。
“吾王近来似乎总是出神。”
长赢的声音低沉悦耳,在静谧的夜里缓缓流淌。
渊回过神,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抬爪将外衣裹得更紧了些,指尖触到衣料的柔软,心里也暖了暖:“或许是秋天的原因。”
这轻巧的解释,却没能让长赢脸上的神情有半分松弛。双碧蓝的眼眸里,依旧凝着化不开的担忧,直直地望着渊,仿佛要看穿他眼底深处未说出口的心事。
下一秒,长赢从背后伸出双臂,将裹着自己外袍的渊整个圈入怀中。
怀抱宽阔而温暖,像一座安稳的山,将渊完完全全地护在其中。宽厚的手掌覆上渊交叠在身前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一点点驱散着渊指尖的微凉。
窗外的冷风愈发凛冽,卷着泛红的秋叶,“哒哒”地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反倒更衬得房内一片静谧,只剩下两兽交叠的呼吸声。
“秋天么……”
长赢将下巴轻轻搁在渊的肩头,声音低沉而温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
“或许吧。”
顿了顿,手臂微微收紧,让怀中的身躯与自己贴得更紧,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将那份因秋日而起的淡淡愁绪尽数驱散,“但这秋风再冷,也吹不进吾的怀里。”
渊侧着头,碧蓝的眼眸依旧望着窗外,却没有任何焦点。长赢低下头,凝视着他被窗外月光映亮的侧脸,睫毛纤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模样安静得让人心疼。
“吾王若是不开心,不必寻季节作借口。”
长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微微偏头,轻轻吻了吻渊的鬓角,动作温柔,“告诉吾,你在想什么?是想念……故人了吗?”
“我没有不开心。”
渊往长赢怀里缩了缩,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的那点恍惚也淡了些,语气惬意地说着,“只是感觉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得这般快,好似上一个秋天也不过是昨日而已。”
恍惚……昨日……
长赢听着他的话,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酸涩。吾王啊,你可知,于吾而言,在遇到你之前,那数不尽的千万年,才是一场真正漫长而孤寂的恍惚。
时间对他来说,曾是静止的、毫无意义的流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寂相伴。
而现在,因为渊,这流沙才开始有了刻度,有了名为“昨日”与“今日”的区别。
渊觉得时光飞逝,是因为这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鲜活的暖意与值得铭记的瞬间;而他从前的岁月,不过是重复的荒芜罢了。
“时间……”
那沉稳的频率透过胸膛传递给怀中的人,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于吾而言,在遇到吾王之前,那漫长的岁月才更像一场醒不来的恍惚旧梦。”
声音醇厚而温柔,带着一丝对过往孤寂的释然,更多的却是遇见渊后的庆幸。
稍稍松开手臂,双手轻轻扶住渊的肩膀,轻巧地将他的身子转了过来,让他面向自己。
长赢身形高大,渊站在他面前,几乎完全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月光透过窗格,柔和地洒在渊那张略带惊愕的脸上,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长赢深情而专注的模样。
“但现在,吾醒了。”
长赢低下头,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碧蓝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珍重与郑重的承诺,“吾王,你不必再追忆昨日。从今往后,你生命中的每一个秋日,每一寸光阴,都会有吾。”
渊闻言,眼底的惊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狡黠。
朝着长赢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故意逗他:“好嘛!我爹爹曾说过,以后每个冬日都会陪我度过,现在长赢又说每个秋天都会陪着我。那本王是不是要再找两个,正好凑够这一年四季啊?”
这话一出,房间内刚刚升起的温情瞬间凝固。长赢脸上的柔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危险的笑容。
眼眸微微眯起,瞳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深沉,仿佛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再找两个?”
低沉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占有欲。
话音未落,扣在渊腰间的手猛然用力,竟是毫不费力地将渊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渊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长赢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步伐稳健,没有丝毫晃动。
“咚”的一声轻响,渊被他轻轻扔在了柔软的被褥之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赢便随即欺身而上,高大的身躯如山峦般压下,双臂撑在渊身体两侧,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他完全困在了自己的身下。
“吾王,你似乎忘了。”
长赢俯下身,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渊的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碧蓝的眼眸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吾便是你的春日,你的夏炎,你的秋风,你的冬雪。”
鼻尖蹭过渊的鼻尖,声音沙哑而性感:“你这一年四季,只能也只会,在吾的身下度过。今夜,吾便让你好好记清楚,吾一个人……是如何填满你所有空缺的。”
“我错了!”
渊连忙缩了缩脖子,往被子里钻了钻,带着求饶的语气说着,“下午不是刚来过一次吗?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可经不起折腾!”
被褥之下传来的软糯求饶声,非但没有让长赢的动作有半分迟疑,反而让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危险。
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那笑声带着猛兽戏耍猎物时的满足感。
维持着俯视的姿态,眼眸紧锁着那团微微耸动的被褥,仿佛能穿透布料,看见里面那具正微微颤抖的、白皙纤细的身体。
“吾王,下午是开胃小菜,是春日的和风细雨。”
长赢俯下身,滚烫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被子,精准地落在渊的耳畔,带来一阵战栗,“但你方才的言语,却为自己招来了夏日的雷霆风暴。现在才说经不起折腾,是不是太晚了些?”
手掌稍一用力,便不容抗拒地将被子向下拉扯开来,让那张佯装可怜的脸蛋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
渊的眼角泛红,睫毛湿漉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狡黠。
长赢的另一只手则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腹摩挲着温热细腻的皮肤,动作温柔,眼神却充满了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人拆吃入腹。
“至于吾王这小胳膊小腿……”
爪尖滑过渊的手腕,感受着那纤细的触感,声音压低,刻意加重了“疼爱”二字,带着浓浓的暗示,“吾倒是觉得,用来缠住吾的腰,尺寸正好。吾自会好好‘疼爱’。”
凑近渊的耳边,气息灼热:“吾会让你清楚地记住,你的春夏秋冬,都只能有一种风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渊退了房间,和长赢并肩走在押镖的官道上。目光时不时地飘向身旁的长赢,带着几分怨念,又几分无可奈何。
虽说渊现在没有痛觉,但被折腾了一整晚,精神上的疲惫却是实打实的。
止不住地打哈欠,眼角沁出些许湿润,脚步也有些拖沓,全然没了往日的灵动。
清晨的官道上,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四周的草木。
空气中带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气息,吸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只是这清爽也没能驱散渊身上的倦意。
长赢步履稳健,高大的身形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的听觉敏锐,早已捕捉到了身旁那一声声被刻意压抑的哈欠,以及那时不时投来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
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扬起,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长赢故意放慢了脚步,与身边那明显有些跟不上节奏的小鹿兽人并肩而行。
侧过头,碧蓝的眼眸里盛满了戏谑的笑意,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目光毫不掩饰。
“吾王这般频频看吾,是觉得吾的脸比这沿途的风景更好看?”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渊的耳中,带着清晨时分特有的磁性,格外撩人。
话音未落,伸出臂膀,十分自然地揽住渊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他半靠着自己,用一种亲昵又霸道的姿态带着他往前走,“还是说……吾王是在回味,昨夜是如何在吾身下度过那‘四季’的?”
“滚呐!”
渊白了他一眼,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挣了挣,没能挣脱长赢的手臂,索性也就任由他搂着,嘴上却不饶人,带着几分得意的挑衅说道,“没想到你这臭老虎居然如此好色,不会这几万年来……长赢都没有自己解决过吧!”
这话带着十足的挑衅,却没让长赢有半分恼怒。相反,发出一声愉悦的低沉笑声,这笑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磁性,震得渊的耳朵微微发麻。揽着渊肩膀的手臂顺势收紧,几乎是将人完全带入怀中,迫使那有些疲惫的身躯只能倚靠着自己才能站稳。
“自己解决?”
长赢低下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深,“吾王,在遇到你之前,吾只是一具沉睡了千万年的空壳,连欲望都是冰冷的。”
停顿了片刻,碧蓝的眼眸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滚烫的欲念,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怀中人那双因自己的话而微微睁大的湛蓝眼睛,语气带着蛊惑:“是你,让吾知道了什么叫食髓知味,什么叫……欲壑难填。”
长赢的气息灼热:“所以,吾王与其关心吾那荒芜的过往,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的腰。毕竟,吾积攒了千万年的精力,如今,只想尽数奉献给吾王一人。”
“真是无聊……”
渊小声吐槽着,脸颊却红得更厉害了,只能将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长赢那双过于炽热的眼睛。
可还没等他的吐槽完毕,前方的官道上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争吵之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大人,我们只是进城表演的伶兽,身上并无银钱,还请通融一二!”一个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满是恳求。
“放屁!没有钱?你这车里装的是什么?当老子眼瞎不成!”另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带着十足的蛮横与嚣张。
渊和长赢对视一眼,脚步不约而同地加快了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队穿着戏服的伶兽被一群手持兵器的土匪拦住了去路。
那队伶兽约莫七八人,个个都穿着精致的戏服,身边还推着几辆装着道具的小车,看起来确实像是赶路进城表演的样子。
“老大……有兽来了。”土匪堆里,一个瘦小的小弟瞥见渊和长赢的身影,连忙凑到为首的大当家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忌惮。
那大当家身材魁梧,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
顺着小弟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只有两兽,顿时放下心来,对着小弟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呵斥:“怕什么?不过是两个路过的,待会儿一起收拾了,省得麻烦!”
小弟连忙点头,不敢再多说。
渊的目光落在那为首的伶兽身上,不由得微微挑眉。
那是一只老虎兽人,身形中等,气质温文尔雅,与身旁凶神恶煞的土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身上的衣服,更是格外特殊——或者说十分新颖。
衣料看起来光滑细腻,上面绣着繁复而奇特的花纹,样式也与当地兽人常穿的衣物大相径庭,倒像是来自遥远异乡。
渊那句未完的吐槽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断,长赢脸上原本挂着的戏谑笑意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眸中温情尽褪,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周身的气压也骤然降低,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揽着渊肩膀的手臂无声地收紧了些许,将渊护得更紧,姿态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占有与保护。
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官道中央,目光冷漠地扫过眼前这出闹剧。那几个所谓的土匪,手里拿着的不过是些劣质的刀枪,身形瘦弱,气息杂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甚至引不起他动手的兴趣。
视线在那个为首的伶兽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同为虎兽人,对方的穿着打扮确实新奇,但那孱弱的气息,以及眉宇间的温软,都证明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伶兽罢了。
“继续。”
长赢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刚刚被手下提醒的土匪头子身上,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催促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表演。
他身形高大,往那里一站,便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本身就是最沉重的警告。
那土匪头子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但他仗着人多势众,又不愿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恶狠狠地瞪了那为首的伶兽一眼:“今天老子就要定了!谁来也没用!”
“在下莫辞,可否请二位朋友出手相助!”那穿着奇特衣服的老虎兽人见状,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便对着渊和长赢深深鞠了一躬,语气诚恳,“我等只是本分伶兽,并无冒犯之意,只求能平安进城。若二位肯出手,在下必有重谢!”
“帮你?”
土匪大当家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语气愈发嚣张,“今天老子不光要你的东西,连这两个人,也一起留下吧!”
渊听着这话,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长赢,还趁他不注意,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狡黠的怂恿:“歪,人家都这么说了,我的夫君还打算袖手旁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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