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子里往东面去的柏油路上的积雪被太阳晒得有些开化,路面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露出发黑的沥青,像一个人的白净面皮上长了黑斑一样,陈敬开车的速度挺快,车轮不时地打滑,坐在副驾的张弛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脸上显出兴奋的样子,陈敬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看了看他,问道:“你就不怕我把车开到沟里去?”张弛笑着答道:“这要是以前,我非得逼着你停车换我来开,不知咋的,我现在就想体验一下车翻到沟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陈敬用脚轻轻点了一下刹车,把车速降下来一些,同时问道:“右上腹没疼?”张弛摇了摇头,回道:“师父教我的那个行气的法门儿挺管用的,从帽儿山上下来后,偶尔疼那么一两下子,但能挺住,不过,从镇子西面的厂子里回来后,一直没再发作,我猜应该是跟在厂子地下密道里时吸收了小木棍儿散发出来的木性有关,只是让我不明白的是,当时在密道里的其他人怎么被木性之物压制得死死的,我却不怕它,真是奇怪得很!”
陈敬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在山庄东面山洞里时,老大喷你脸上的那股血雾吗?”张弛点头,疑惑着问:“你是说,老大喷我脸上的东西,能压制木性之物?”陈敬摇头道:“也许是压制,也许是吸引,我也没琢磨明白,等有时间了,咱们再去山庄里一趟,把老大弄死的那个活物的尸体从洞里弄出来看个究竟!不管怎么说,你的脸色几乎恢复了正常,就是不知道,乌家哥俩强行喂你喝下去的那东西还有效用没有,如果没了,倒是可惜!”说完,他忽然笑道:“有一个法子可以试出来,要不,你受点儿伤?看伤口的恢复速度快还是慢,我当初把乌老大的左边小臂扯下来时没撒手,就打定了不让他重新长好的念头,否则的话,按乌家哥俩的本事,用不上几天,他左胳膊就会复原如初!”嘴上说着话,故意把两眼往张弛的左胳膊上看,陈敬的这几句话把张弛听得本来就直咧嘴,这时注意到了陈敬的目光,连忙用右手护在自己的左手臂上,说:“打住!有你这么当师兄的吗?要真想试的话,不如直接把车往沟里拐,好歹有你陪着!”陈敬哈哈一笑,张弛瞪了他一眼,转换话题道:“刚才丁振武抱在怀里的那只猫,有点儿古怪,难不成是魏见秋指使过来的?”陈敬冷笑道:“说不定乌家哥俩也已经到了镇子上,他们的耳朵灵着呢,五行之物现世,这哥俩不过来掺和一脚,那怎么可能?”
听了陈敬的话,张弛的眉头立马拧在了一起,有些担心地回头往车后窗瞅了瞅,陈敬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便说道:“别担心刘芸一家的安全,有老大和胖子他们在,即便他们三个真露头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什么事儿,我倒是怕丁振武控制不住自己,又出什么幺蛾子!”张弛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按他那个倔脾气,估计现在已经偷偷跑出门去了,说不定正抱着那只猫在镇子里四处转悠呢!”陈敬不语,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张弛见状,只是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开始隔着车窗往路右边的沟沟坎坎里看过去,陈敬也收回心思,一边开车, 一边看向公路北面,约莫着又往前开了大约四五华里时,他突然一脚刹车把车靠路边停下,示意朝他看过来的张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张弛一眼之下就发现,在离公路几百米的一座小山的山脚下,一片白白的积雪中,有一堆黑色的土很突兀地凸起在地面上,乱糟糟的,土堆周围的雪地里,还散布着不少零零星星的土块儿,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底下向上炸开一样。
两人不废话,各自推开车门下车,陈敬也不等张弛,直接从公路的路肩上跳了下去,站在沟底跺了跺脚,抬头冲上面喊道:“你慢慢跟上来,我先过去看看!”没等张弛回话,便手脚并用地从一处近乎九十度的陡坡爬到沟上面,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公路上往沟底打量的张弛,对他摆了下手,直奔那处山脚下奔去,张弛一看,一咬牙,就学着陈敬的样子 纵身跳下,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双脚竟然稳稳当当地在沟底站定,两个膝盖也丝毫没有受到猛烈冲击的那种锐痛,这跟以往可是大大的不同,他记得当初有一次跟老钟他们执行抓捕任务,从比这还矮了不少的院墙上跳进嫌疑人的院子里时的那个冲击力,差点儿让他当场就跪在地上,“今时还真是不同往日了啊!”暗暗苦笑一声后,张弛正要找一个坡度稍微小一些的地方上到沟顶,心中突然一动,不及思索之下就顺着沟底往东面蹿了出去,十几步后,他停下来,慢慢转身看向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却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那个人,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对着身前叫道:“姓申的,既然来了,就别躲躲藏藏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如果想对我偷偷下手,后果是啥,你掂量掂量!”
一声咳嗽声响起,声音正是从他之前跳下来的那个地方传出来的,跟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几块石头夹杂着土块从沟壁上滚落下来,一个只有一尺粗细的洞口显露,有人说道:“掂量?呵呵,姓陈的不在跟前儿,你也配要我掂量掂量!”一只孩童般大小的手先从洞里探出来,摸索着把洞口的石头土块又随意地往下扒拉几下,那只小手缩回,一颗头发花白的脑袋伸出洞外,脸却是一张娃娃脸,只是看起来比在山庄里见到时苍白了不少,头发也乱糟糟地打成了绺儿,细看之下,脸上左一下右一下粘满了灰尘,正是姓申的老家伙,他也不急着从洞里面出来,扭着脖子往沟底两边瞅了瞅,没发现有别人,便把双眼紧紧盯着张弛,问道:“老秦呢?他身上的东西呢?”张弛听他问得急,脑子一转,便回道:“姓秦的和胖叔喝酒呢,两人聊得好像挺开心,他身上的东西?都在啊,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的!”姓申的不吭声,双眼却眯了起来,呸地一声,吐了一口浓痰,道:“张弛,姓陈的没跟你说?”张弛装傻,回答道:“说了,他有事儿向来不背着我,姓秦的偷偷跟他商量,把土性之物弄到手后,马上一起动身去长白山去找金、火两样,不过,说来说去,他好像没提起你!”
姓申的又把那只左手从洞口里伸了出来,抓住一块正常人拳头那么大的石头,突然连声冷笑起来,冷不防地把小手一抖,石头直奔张弛的面孔上飞过来,张弛早有防备,往一旁歪了歪头,那块石头擦脸而过,姓申的不待张弛有所动作,身子一挺,整个人已经从那个小小的洞口里钻出,在沟底地上一个鲤鱼打挺想要翻身站起,两条腿却像没了力量一样竟然没能起来,只好翻身爬起,抬起那只小手拍打着身上身下的灰土,等打扫得差不多了之后,站稳身子,面对着张弛,说道:“说谎话也得打打草稿儿,你要说老秦和胖子坐在一张桌上喝酒我信,可你说他俩聊得挺欢实,就露了马脚,他俩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主,尤其是这两年,更是互相看不上眼,你说实话,老秦活着还是......死了?”他嘴上问话的同时,两眼却盯着张弛胸前的衣服看来看去,还不停地抽动着鼻子,张弛瞧见他那副气力不济的模样,心中立即判断他一定是在地底下被折腾了个够呛,于是打定主意不上他的当,任凭他看,两手放在身侧,就是不往自己的胸前摸,板着脸回答他道:“姓申的,姓秦的还说了一句话,他要是突然死了,绝对是你在暗中朝他下的手!”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可惜,差一点儿就让你着了手,幸亏胖叔了解你的一些手段,你偷偷弄到姓秦的身上的那几个阴魂,被我师兄,哦,也就是姓陈的,一巴掌就给拍出去了!”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合理合辙,不由得姓申的不信,他惋惜地一跺脚,说:“姓陈的真是多管闲事,救了他,浪费了我的心意,我让老秦带着木性之物过去,就是为了跟姓陈的表明一下合作的诚心,老秦活着,就多了一个会分走五行之物好处的人,也怪我,之前在河道里时没跟他把话说清楚!”言罢,看着张弛问道:“老秦没张罗着过来找我算算账什么的?”张弛把头一点,抬手往上面公路上指了指,说:“他就在上面车里,不过,状态不太好,不然就跟着一起下来了!”姓申的一听,脸上神色马上变了变,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双脚动了动,却又停住,小声叨咕了一句不对,便定定地看着张弛说:“木性之物在你身上,你瞒不过我,否则的话,我也出不来!”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本来没想下去,可实在没忍住,却没想到那根小木棍儿能把土性之物定住,要是知道的话,我也不会脱了裤子放屁,多费那么一道事儿了,就连姓陈的我都用不着搭理,这样,你把它给我,咱俩一别两宽,如何?”
张弛伸手入怀,把用金箔层层包裹的小木棍儿掏出来,在身前晃了晃,慢条斯理地说:“姓申的,你只要这一个吗?别忘了,那块儿水性玩意儿也在我们手里!”姓申的愣了愣,小手往脑门儿上猛地一拍,道:“瞧我这记性,一定是在底下被东一下西一下地转悠懵了!”自嘲地笑了两声后,他身形一动,口中同时喝叱一声:“去!”小手在胸口上连连拍动,后衣襟下一个青色的人影刚刚显出些人形便被斜着照下来的阳光逼了回去,姓申的急不可耐地把小手伸进后面衣襟里用力一扯,那个青色的人形只好贴着沟底的背阴处朝着张弛扑了过来,身影时隐时现,长发飘扬,身形婀娜,一张青面仰起,两只眼睛猩红,似乎在青天白日之下有些受不了,反而更被激起了凶性,姓申的见张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神儿呆滞地看着已经快到了他身前的阴物,便冷冷地说道:“先用你把那块水性玩意儿换到手再说!别挣扎,上个身而已,又不疼!”他的话刚说完,猛然听见自己的脑后有人说道:“别挣扎,上个身而已,又不疼!”一愣神儿间,马上反应过来,口中骂了一句脏话,刚要往前奔出去,后背上一麻,左脚就绊到了右脚上,浑身上下不听使唤似地一头扎向地面,鼻子结结实实地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起不了身。
一直站着不动的张弛低头看着那个刚扑到自己身前就停下来貌似有些不知所措的阴物,想要抬起脚对着它的脑袋来上一下,双腿却重如千钧一般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那个阴物回头看向趴在地上的姓申的,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转身就朝他后背上直扑而上,沟顶上一前一后砸下两个人拦住它的去路,跟着又有一人跳下来,也不言语,双手同时往前一伸,就按在了它的两个肩膀上,那人脸上迅速地红了一下,两只手掌用力一抓一拍,阴物身形消散,他看着神情木呆的张弛,说:“送姓申的进洞里,既然他这么贪心,就由他去替咱们取回来!”张弛如同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姓申的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陈敬笑道:“说好的话不算,就你也算个人物?”姓申的脸上破了相,鼻血横流,娃娃脸此时更显煞白,慢慢走到刚才他出来的洞口那里,笨拙地钻了进去,陈敬用脚在他之前扔到沟里的那两个人的身体上各自踢了一脚,咬着牙说:“放心,不会让你俩这么容易死的!”其中一个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胖子指挥着崔可行、刘星星还有丁振武再加上霍主任,把何副局长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抬起来,一路送到旅店里面,胖子大大咧咧地从前台那里挑了一把一楼房间的房卡,对霍主任说道:“我替我刘老弟当把老板,给你们两位开个最好的房间,不过,你们的房费再加上我们几个人的,不是小数目,麻烦你霍主任给报销一下?”霍主任无奈地笑了笑,点头答应,胖子哈哈一笑,走到所谓的最好的房间门口把门打开,又是一番大呼小叫的指挥,等何副局长在床上躺好了,他冲霍主任打了个招呼,转身带头就走,崔可行和刘星星随后跟上,丁振武磨蹭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跟霍主任说,末了,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蔫头耷脑地从房间里出来,到了大堂那里,见崔可行和刘星星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便说道:“我去弄点儿茶来!”说完,推开旅店的后门就走了出去,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身子一晃,就到了院门那里,轻轻把大门打开,闪身而出,又轻轻把大门关上,舒了口气后,抬头对着后屋的房顶上小声地打了一个呼哨,那只懒洋洋地卧在屋脊上的大狸花猫打了个哈欠,动作极快地起身,几个箭步就跳到院墙上,丁振武顺着胡同往北面走了过去,大狸花猫喵了一声,从院墙上跳到外面地上,快步追上丁振武,又从他身边超过,喵喵叫了两声后,带路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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