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祖父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能说会道的人口也张不开，到最后甚至已经咽不下一点食水，她终是控制不住跑了出去，无尽的泪水不断滚落，可她也清楚，已经回天乏术了。
“你怎么了？”
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已经忘了，渐渐长大之后，有多少年没与这个童年时的玩伴说过话，对他的印象也只剩一个干巴巴的“长不大”。
如今看着不会长大，似乎也不会死去的人，她心中倏然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平。
其实也不是想要能与他一般，不老不死，只要能让外祖再延长几年的寿命，她也心满意足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知自己声泪俱下时，在他面前胡乱说了多少话，只记得当她回神之时，小童沉默良久，小声告诉她取一碗清水来。
她正处于思绪混乱之际，闻声竟不知为何，乖乖照做，当清水置于他眼前时，他只是默默刺破手指，一滴殷红的血迹落入碗中，将一碗清水染成淡红。
她泪眼朦胧看向他，不解其意。
“将它喂予你祖父喝下，你的心愿即可实现。”
她看着眼前分明孩童样貌的人，实际上他可能比这里所有人的年纪都大，只不过因为外貌被人忽略了这个事实。
如今不知多少年月过去，不知与这里的人相处了多少年月，眼中已经没有了儿时那种天真无邪。
最终，想让亲长活下去的想法战胜了一切，她听得他的话，趁他们不备时，偷偷将它喂给了祖父。
当夜，祖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声息几乎都快听不到，每个人都以为他撑不过明日，早已经有不少人默默抹泪，只有她在侧煎熬等待，等待着他口中的“即可实现”。
这一等便是三日，期间不断有人提议将老人提前打理一番，更换新衣，甚至连棺材都提前抬到了堂中。
可她还是固执的守在一旁，等待着某些事情的到来。
待到了第四日一早，太阳缓缓升起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老人突然睁开以往怎么都睁不太开的眼睛，靠着自己缓缓坐起身，对他们喊着饿了，要吃饭。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可也有人言许只是回光返照，让他们照常准备后事就是。
可之后，谁都没料到，已经薄暮的老人，身上渐渐又有了活气，甚至连病也尽消了，除了外形，竟可与年轻人的体质不相上下。
所有人都觉不可思议，纷纷念叨老天保佑，老天开眼，只有她才知道，小童指尖滴落的血液，才是众人口中的“天”。
她自此又与小童有了联系，为了感激他，也为求自己心安，明里暗里送了他不少吃食和衣布，他却接受了一小部分，可这样也能让她心安了。
原以为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殊不知祖父好了以后，他们全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默默看在眼中，要发现这一点异常，简直轻而易举。
濒死之人突然起死回生，突然就与村中那长不大的“小妖童”来往密切，一联系前因后果，一些“灵光”的人已经窥到了这其中的秘密。
比如第一批逃难到此，还是个半大的领头孩子，如今已经当了村长的那个人。
后续的事不必多言语，一朝秘密被发现，整村人自此都成了伥鬼，每日都有人等他放血。
欲望的雪球越滚越大，最后被砸死的，除了那个被觊觎周身血肉的人，他们自己何尝不会被砸死呢？
林倦漠然听着这些过往，对这结果并不很惊讶，人性向来如此，为何整村人最后只余这两人，是应该，也是必然。
“师兄，别难过了，生死有命，不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罢了。”
林倦默不作声走了许久，兀的听到这句话，转过身奇异的看了他许久，直将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头，才慢悠悠道：“师弟，你这样的人，竟也会信命理之说吗？”
他也不是存心想找茬，只是如江聿这人，不该向来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传说中，专属于他们这类人真理名言吗？
不想他竟摇了摇头，又云一切皆有定数，正如同他们既然成了师兄弟，那么必定缘分不浅，日后如何美好的愿景都将实现……
林倦听着他近乎天真的话语，发自内心在他眼前笑了一下，江聿倏然呆立在原地，两眼发直，耳垂通红，话都快说不清楚。
下一刻，只听得林倦幽幽道：“你说的不错，命却是由天定，任谁都改变不了，包括你。”
说完后，他叹了口气，忽然不想再与他确认那些有的没的，按照既定的剧本一步步走下去便是，反正最后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回原地，他们似乎已经商讨好了作战的方案，且已定好今日就动手。
林倦听到这里，没有做声，布阵既然需要他，他照常参与就是，却听百里凛风道：“今夜子时，布玄天诛邪阵，以业火金莲作阵眼，必要铲除妖邪。”
“玄天诛邪阵？”
听到这阵法，林倦下意识出声，引得众人纷纷转眼望向他，江聿看着他陡然变了的脸色，也感到有些奇怪，却也不知他为何如此。
林倦自然无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骤然听到他死亡的必经之路，再一回想起刚刚与主角大肆探讨什么命定不命定的，有一瞬的恍惚罢了。
所幸后续之事也没什么纠结的，待到子时，所有人严阵以待，只有他们修为在元婴以上三人有权亲自上阵设法，其余人皆在远处侍立，大气都不敢喘，江聿亦如是。
他们所取得位置便是今日林倦查探到的正上方，阵起之时，树妖终是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阵中的妖形不断变幻，时而狰狞扭曲，时而变作懵懂孩童，狂笑不断，泣声不止，令人意外的是，它全然无反抗之心。
林倦双手结印之余，看了一眼罪魁祸首之一，却见他满面担忧，演得与真的一般无二。
他收回目光，转投向阵中几乎被业火吞噬得树妖，火光在眼中跳跃，他也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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