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周明远也找到了叶潇男，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叶同志，‘星河一号’已经成功应用于多次卫星发射和回收任务，精准度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
部里决定，给你和你的团队记特等功！另外，国家准备启动载人航天计划，希望你能继续担任技术顾问，为载人航天事业贡献力量！”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年，叶潇男想了想，摇了摇头。
“周院长，载人航天计划是国家的大事，我当然支持。但我真的想退居二线了，把机会留给年轻人。我可以提供技术支持，但不再担任具体职务。”
周明远知道叶潇男的性格，也不再勉强：“好吧，叶同志。您放心，只要您有需要，我们随时欢迎您回来。”
送走周明远，叶潇男站在自家小院的枣树下，望着天边流云，长长舒了口气。
这几年一头扎在“星河一号”的研发里，神经就没松过，如今任务圆满完成，特等功的荣誉沉甸甸的，但他心里更惦记的，是那些跟着自己打拼的兄弟，是那些散落在家乡土地上的厂子。
他早就下定决心，最后这一年什么官方活动都不参加，什么额外职务都不接，再干下去，怕是真要被“绑”在岗位上走不了了。
他要做的，是把之前埋下的伏笔一一理顺，把兄弟们的路铺得更平，让那些带着烟火气的厂子，能在时代浪潮里稳稳扎根。
叶潇男第一个找的是赵小龙。
红叶搪瓷厂的大门外，曾经车水马龙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
如今只有几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工人，蹲在墙角抽着旱烟，脸上满是愁容。
厂区里的广播很久没响过了，几栋红砖厂房孤零零地立着，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稀疏得可怜，远不如前些年那般热火朝天。
红叶搪瓷厂，已经是十五年历史的老厂，巅峰时期员工超过三万人。
产品远销全国各地，就连边疆的供销社里，都能看到印着“红叶牌”字样的搪瓷盆、搪瓷缸。
只可惜最近几年时间，市场就变了天。
塑料、铝制、不锈钢制品凭借轻便、不易掉瓷、款式新颖等优势，迅速抢占了市场，搪瓷制品渐渐成了“老古董”，订单一落千丈。
去年一年，厂里的产值暴跌七成，库存积压了几十万件产品，资金链几乎断裂，连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全依仗着之前的收入。
叶潇男走进厂长办公室时，赵小龙正对着一叠厚厚的报表发愁，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像座小山。
“叶哥，你咋来了？”赵小龙抬头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叶潇男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搪瓷杯壁，“专门来看你的。”
他目光扫过办公桌上的报表，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触目惊心：“厂里的情况，我都听说了。”
赵小龙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语气里满是无力：“叶哥，你是不知道，现在有多难。上个月的工资，还是靠车队才勉强发下去。
库存堆得仓库都放不下了，新订单却没几个，再这么下去，这三万多号人，怕是真要失业了。”
叶潇男面色一正。
“这家厂子是三万多工人的饭碗，是他们养家糊口的依靠，你是厂长，不能说扔就扔。”
“我知道，可是...叶哥，我对不起你...”小龙都快哭了。
叶潇男叹了口气。
“厂里的老工人，一辈子都在跟搪瓷打交道，除了烧瓷、上釉、描花，他们什么都不会，要是厂子倒了，他们怎么办？”
“还有那些年轻工人，虽然年轻，可骤然失业，没有稳定的收入，很容易走上歪路。”
“你是厂长，肩上扛着三万多个家庭的希望，不能只想着自己能全身而退，得对他们负责。”
赵小龙被叶潇男说得低下了头，喉咙哽咽着：“我知道，可我实在没办法了。市场不接受搪瓷制品了，我总不能让三万多人跟着我一起饿死吧？”
“不是市场不接受搪瓷制品，是咱们的搪瓷制品，跟不上市场的需求了。”
叶潇男纠正道，“搪瓷制品有它的优势，耐高温、耐腐蚀、无毒无害，而且结实耐用，这些都是塑料、铝制制品比不了的。”
“咱们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因为搪瓷不行了，而是因为咱们太墨守成规，一直守着洗脸盆、水杯、痰盂这些老产品，没有跟上时代的变化。”
赵小龙抬起头，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哥，你的意思是，咱们不转型，还做搪瓷？”
“对，还做搪瓷，但要换个思路做。”叶潇男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后，里面画满了各种草图，“你看，这是我这段时间琢磨的几个方向。”
“首先，是工业领域。”他指着一张画着大型搪瓷反应釜的草图，“化工厂、制药厂、食品加工厂，都需要用到反应釜、储罐这些设备，这些设备对材质的耐高温、耐腐蚀要求很高，搪瓷材质正好符合需求。
咱们可以组织技术骨干，研发工业用搪瓷设备，比如搪瓷反应釜、搪瓷储罐、搪瓷换热器，这些产品的技术门槛高，利润也比民用搪瓷制品高得多，而且市场需求稳定。”
“其次，是医疗领域。”
叶潇男又翻到下一页，上面画着搪瓷托盘、搪瓷手术器械盘、搪瓷输液架，“医院里的医疗器械，对卫生条件要求极高，搪瓷制品易清洗、不易滋生细菌，非常适合医疗场景。
咱们可以生产医疗专用的搪瓷制品，比如防腐蚀的搪瓷托盘、带刻度的搪瓷量杯、可高温消毒的搪瓷手术盘。
这些产品虽然需求量不如民用产品大，但附加值高，而且一旦和医院建立长期合作关系，订单就会非常稳定。”
“再者，是文创领域。”他指着一张画着复古搪瓷杯的草图，上面印着各种新潮的图案和文字。
“现在年轻人喜欢复古风，咱们可以把传统搪瓷制品和现代文创结合起来，生产一些个性化的搪瓷产品。
比如印着流行语的搪瓷杯、带有地方特色图案的搪瓷盘、定制化的企业礼品搪瓷制品，还可以和博物馆、旅游景区合作，生产文创周边，吸引年轻消费者。”
“最后，是劳保和军需领域。”叶潇男补充道，“工厂工人、建筑工人、环卫工人的劳保用品，还有部队的军需物资，都需要结实耐用的搪瓷制品。
咱们可以生产加厚型的搪瓷饭盒、防摔的搪瓷水壶、大容量的搪瓷水桶，这些产品虽然利润不高，但需求量大，能保证厂里的基本产能，让工人有活干、有工资拿。”
赵小龙聚精会神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一把抢过叶潇男的笔记本，仔细地看着上面的草图和文字，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仿佛看到了厂子的希望。
“叶哥，这……这些真的可行吗？”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当然可行。”叶潇男肯定地说，“工业搪瓷设备和医疗搪瓷制品，技术门槛相对较高，但咱们厂里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技师，只要稍加培训，再引进一些先进的生产设备和技术，就能研发生产。
文创和劳保、军需领域的产品，技术难度不大，咱们现有的生产线稍微改造一下就能生产。”
“可是，研发技术、引进设备、改造生产线，都需要不少钱啊。”赵小龙又犯了愁，“厂里现在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哪里有资金搞这些？”
“可以先从投入较小的文创和劳保产品入手，快速打开市场，回笼一部分资金，再用这笔资金投入到工业和医疗搪瓷制品的研发生产中，循序渐进，稳步推进。”
叶潇男顿了顿，又说：“我知道，要让三万多工人都有活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咱们还要对厂区进行合理规划，优化生产布局。”
“把现有的八个生产车间，重新整合为四个事业部：工业搪瓷事业部、医疗搪瓷事业部、文创搪瓷事业部、劳保军需搪瓷事业部，每个事业部负责一个领域的产品研发、生产和销售。”
“每个事业部都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充分调动员工的积极性。同时，对员工进行分批培训，根据他们的技能和意愿，分配到不同的事业部，让每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特长。”
“对于那些年龄较大、学习能力较弱的老员工，可以安排到后勤、仓储、安保等岗位，保证他们的收入稳定；
对于年轻员工，可以组织技术培训，让他们学习新的生产技术和销售技巧，适应市场的变化。”
赵小龙听得连连点头，心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叶哥放心，从今天起，我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按照你说的办法，好好整顿厂子，绝不让三万多工人失业！”
叶潇男笑着说：“这就对了。咱们是兄弟，我不能看着你陷入困境，更不能看着三万多家庭失去依靠。”
“这样，你先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把咱们的转型计划告诉大家，稳定大家的情绪，让大家看到希望。
然后，挑选一批技术骨干和管理人员，组成转型筹备小组，负责市场调研、技术研发、设备引进、生产线改造等工作。”
“我明天就去联系银行和科研院所，争取尽快把资金和技术落实下来。咱们分工合作，一定能让红叶搪瓷厂起死回生。”
第二天一早，红叶搪瓷厂的广播终于再次响了起来，通知全体职工下午召开大会。
消息传开，厂里的工人们议论纷纷，有人猜测厂子要破产了，有人以为要裁员，还有人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有转机。
下午，三万多工人挤在厂区的操场上，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忐忑和不安。
赵小龙站在主席台上，手里拿着叶潇男帮他整理的转型计划书，声音洪亮地向大家介绍了厂子的现状和未来的发展方向。
当他说到，厂子要进军工业、医疗、文创、劳保军需等领域，不会裁员，每个工人都能有活干、有工资拿时，操场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不少老工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赵厂长，你说的是真的吗？咱们厂子真的有救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技师大声问道。
赵小龙用力点头：“是真的！不仅有救，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好！叶潇男同志，也就是我潇男哥，会帮咱们联系资金和技术，咱们一定能渡过难关！”
操场上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工人们的情绪被点燃了，大家纷纷表示，愿意跟着厂长一起努力，为厂子的转型贡献自己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里，红叶搪瓷厂变得忙碌起来。
赵小龙按照叶潇男的建议，对厂区进行了全面整合，成立了四个事业部，选拔了一批有能力、有责任心的管理人员和技术骨干担任负责人。
生产线改造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老车间里的旧设备被一一替换。
新的搪瓷窑、数控机床、检测设备陆续到位，工人们分批参加技术培训，学习新的生产工艺和操作技巧。
文创事业部率先推出了一批个性化搪瓷产品，印着“国潮”图案的搪瓷杯、带有地方旅游标志的搪瓷盘、定制化的企业礼品，一经上市就受到了年轻消费者的喜爱，订单源源不断。
劳保军需事业部也接到了不少订单，为周边的工厂和部队生产劳保搪瓷制品，产品质量过硬，价格合理，赢得了客户的好评。
工业搪瓷事业部和医疗搪瓷事业部在专家的指导下，顺利研发出了第一批搪瓷反应釜和医疗搪瓷托盘。
经过检测，各项指标均达到了行业标准，很快就与几家化工厂和医院签订了供货合同。
不到三个月，红叶搪瓷厂彻底摆脱了困境。
车间里的机器24小时不停运转，工人们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脸上重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厂里的产值不仅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水平，还增长了三成，产品种类从原来的十几种扩展到了上百种，远销国内外。
工资按时发放，而且比以前提高了不少，不少已经辞职的工人也纷纷回来应聘，厂区里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赵小龙特意在厂里的食堂摆了几桌酒席，邀请叶潇男和厂里的老技师、管理人员一起吃饭。
席间，老技师端着酒杯，走到叶潇男面前，激动地说：“叶厂长，真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这些老骨头早就失业了，一家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你是我们红叶搪瓷厂的大恩人啊！”
叶潇男接过酒杯，笑着说：“大爷，您太客气了。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是赵厂长带领得好，也是各位技师和工人们辛勤付出的结果。我只是帮了点小忙。”
赵小龙也端着酒杯站起来：“叶哥，千言万语都在酒里。”
叶潇男和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咱们是兄弟，不用客气。以后要多关注市场变化，不断创新，才能让厂子长久发展下去。”
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听着工人们的欢声笑语，叶潇男心里满是欣慰。
他知道，红叶搪瓷厂这棵“老树”，终于在时代的浪潮中，重新抽出了新的枝芽。
而那三万多工人的饭碗，也稳稳地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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