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板把那五块钱揣进怀里，又用手拍了拍，脸上那点不自然的笑变得更实在了些。
“孙知青，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老赵，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孙涛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就等赵老板的好消息了。我先回去了。”
“哎，好嘞，孙知青慢走！”赵老板一直把孙涛送到铺子门口，看着他拐出胡同口，脸上的笑才慢慢收了回去。
他转身回到里屋，手指头捻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子，眼珠子滴溜溜转。
姜家药铺……吃坏了人……
他嘿嘿笑了两声，走到铺子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子旁边，蹲下身，从腰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箱子上的铜锁。
他手伸进箱子，里面是些发黑的干蘑菇，还有些颜色发乌的干笋，堆得乱七八糟。
赵老板捏起一根在指头间捻了捻，嘴角往上撇了撇。
他没往大街上走，拐进旁边一条窄巷子，专拣没人的地方走。
走到镇子西头，一个院子的门歪歪扭扭快倒了，里面传出几声压着的咳嗽。
赵老板停住脚，干咳了一声，抬手“梆梆”拍了两下门板：“赖三儿！在家不？”
门“吱呀”开了条缝，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把头探出来：“谁啊……哦，赵老板？你找我？啥事？”
“找你，有好事。”赵老板把声音压低了些。
赖三半睁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点，手把门拉开：“好事？啥好事？快，进来说！”
“赵老板，啥好事想着兄弟我了？”赖三两只手搓着，脸上堆着笑，眼睛盯着赵老板。
“你这咳嗽，一直没好利索？”赵老板问。
赖三咳了两声，吐了口痰：“老毛病了，时好时坏的。咋了？”
“我给你指条道，能弄点钱，还能让你这咳嗽彻底除了根。”赵老板说。
赖三眼睛更亮了：“啥道？赵老板你说！”
“金溪村姜家那个药铺，你知道吧？”
“知道，姜爱国那铺子。”
“你去他那儿抓药治咳嗽，就说吃了他的药，不但没好，反而咳得更厉害了，胸口疼，喘不上气。”
赵老板凑近了点，“你就去他铺子门口闹，越大声越好，说他用假药、坏药害人。”
赖三愣了一下：“这……这不是讹人吗？张老头人还行……”
赵老板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个铜板，在赖三眼前晃了晃：“事成了，这个数。”他伸出五个手指头。
赖三的眼珠子跟着那五个手指头转：“五……五块钱？”
“对，五块。”赵老板把铜板收回去，“你这咳嗽拖着也是难受，到时候真落下病根，遭罪的是你自己。去闹一闹，拿了钱，我再给你指个地方，保准给你治好。”
赖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看自己破烂的屋子，又想了想那五块钱。五块钱，够他买不少东西了。
他咬了咬牙：“行！赵老板，这活儿我接了！啥时候去？”
“不急，等我信儿。”赵老板说，“这几天你先养着，到时候我让你去，你就去。”
“好嘞！”赖三连连点头。
赵老板又交代了几句到时候该怎么说，怎么闹，这才转身离开。
山洞里。
姜爱国靠着冰冷的石壁，眉头紧锁。
小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周围的皮肉又红又肿，伤口边上甚至有点发白流脓。
洞里太潮，雨水又泡过，还是发炎了。
他动了动腿，钻心的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石头砸的那一下，骨头估计没事，但伤口感染，加上山里湿冷，这腿现在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
他把背篓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一小袋炒面，一个空了一半的水囊，几棵刚采的血见愁和穿破石，还有那把砍刀和绳子。
他把那几棵草药放在嘴里嚼烂，吐出来，小心地敷在伤口周围。
草药清凉，稍微缓解了一点灼痛感。。
洞外，雨虽然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风吹过洞口，带着湿冷的寒意。
他挪到洞口，扒开挡着的藤蔓往外看。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沉。
昨天还能走的那条下山小路，现在完全变了样。山坡上到处是冲刷下来的泥石流痕迹，黄褐色的泥浆裹着断树枝和石头，堆得到处都是。好几处地方明显能看到新塌方的豁口，原本的路被彻底掩埋或者冲断了。
另一边稍微平缓一点的山坡，也被滚落的大小石块堵住了去路。
下山的路，没了。
他退回洞里，靠着石壁坐下。
必须想办法下去。家里人肯定急坏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砍刀，又看了看洞顶和石壁。这个山洞不算太大，但石壁还算坚固。
他拧开水囊，喝了一小口水润润喉咙，又抓了一小把炒面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得省着点吃，不知道要被困多久。
他闭上眼，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硬闯下山肯定不行，腿伤着，山路又毁了，一个不小心滚下去就完了。
得找别的路。或者，等。
等山洪退了，泥土稍微干一点，或者等村里人找到这里来。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洞壁上一些突出的岩石和缝隙上。
这个山洞的位置不算太高，但也不低。如果能从这里找到别的路径绕下去……
他拄着砍刀，试着站起来。左腿刚一吃力，剧烈的疼痛就让他闷哼一声，冷汗冒了出来。
不行，现在这腿动不了。
他重新坐回去，拿起砍刀，开始仔细清理伤口周围的裤子碎片和泥污。必须先把伤口处理好，控制住感染。
他记得这附近山壁上长着一种叫“石上莲”的小草，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用处。洞里太暗，得等天光再亮些，去洞口附近找找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洞外天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姜爱国靠在石壁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伤口发炎引起了低烧，他浑身发冷，又一阵阵发热。
水囊里的水快见底了，炒面也只剩下最后一点。
他强撑着精神，挪到洞口，找到几株石上莲，嚼烂了敷在伤口上。清凉的感觉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看着洞外灰蒙蒙的天，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水流声和风声。
爹娘，秀眉，小宝……还有那盖了一半的房子。
他攥紧了手里的砍刀。
不能死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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