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将注意力放在宋佩英身上，并未有人关注到程明姝的异样神色。
陛下发问，只要不是被绞舌头便没有不回答的理。
宋佩英忍着疼，嘴唇颤抖着虚弱道：“回陛下，妾在舞剑快要结束时，足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痛难耐，才摔跌在地。”
当着一众人的面，宋佩英也不好把双足露出。
“齐太医，你来为宋才人看看她所说的足尖是否有伤口。”
齐太医点了点脑袋，将两边的幔帐放落，隔着团花纹纱幔，外间的人看得并不分明。
少顷，齐太医出来恭敬道：“微臣方才仔细查看了宋才人的足尖，的确有一个空洞和一道窄细的划痕，像是被尖锐之物所刺伤划伤，十指连心，无怪宋才人会御前失仪。”
人的双足不会长出尖锐之物来，谢临渊眼神一凛，“高盛康，去把宋才人方才穿过的鞋子拿来仔细检查。”
高盛康领命，双手捧起脚蹬上的绣花鞋，开始仔仔细细地翻找。
当他触到鞋头表面的突起时，惊异道：“陛下，鞋面上似乎藏着东西。”
“用剪子剪开。”
高盛康得令，用剪刀将鞋头剪成碎布，而后从碎布里挑出一根绣花针。
“陛下，弄伤宋才人的东西找到了。”高盛康将绣花针置于暗色的锦缎，双手呈给谢临渊过目。
谢临渊扫了一眼并未开口，旁边的程明姝讶然道：“宋才人的鞋子里竟然放了一根绣花针，真是可怕，怪不得宋才人会受伤摔倒。”
谢临渊看向岚缨，语气威严：“你是她的侍女，你来说这双鞋子是从哪里来的？”
陛下眼神慑人，哪里是岚缨这等奴婢能承受住的？她低下头，不敢直视陛下，惶恐不安道。
“主子帮忙操持除夕大宴，忧心宴席上会有妃嫔或者官员的衣裳被酒水弄脏，找不到新衣更换，所以特意让尚衣局的人多准备数套欢喜的衣裳，这鞋子……便是尚衣局送来的。”
程明姝亦是一脸关切地说：“陛下，容臣妾多言。这绣花针不似寻常缝补衣物的针，要更细一些，应是绣娘专用的毫针。”
尚衣局的绣娘多是蜀地或者苏州人士，精通蜀绣苏绣等刺绣技法。
刺绣与平常缝制衣物要用的丝线和针具都有差别，宫里衣裳与鞋面的花纹需用比发丝还要细的丝线去绣制，绣花针自然是更为细小。
程明姝顿了顿，继续道：“说不定是尚衣局的绣娘在刺绣花样的时候粗心大意，把针落在了鞋面，那针细如毛发，不仔细看也瞧不出。结果宋才人不慎穿上，才伤了身子。”
谢临渊不语，明姝所言有理有据，宋佩英怀孕是她刚刚才亲口说出的消息，又怎会有人提前下手谋害于她？
若真是有人要对她下手，何须用没有淬毒，也伤不到根本的绣花针？
“高盛康，去把尚衣局掌事以及负责绣花鞋花样刺绣的绣娘找出来，按照宫规，以渎职治罪重打板子，以儆效尤，让他们日后做事仔细点。”
陛下说出了判决，便是相信姝贵妃的言辞。
宋佩英平躺锦榻，隔着纱幔隐隐绰绰得见姝贵妃瑰姿艳逸的容貌，心中疑窦丛生。
之前在太极殿摔至起不来身时，怎不见姝贵妃关照？
反而在高盛康找出鞋子里隐藏的绣花针时，姝贵妃的话儿便多了起来，还影响了陛下的判断？
宋佩英骤然想起，方才她换衣裳时，遇见了给大皇子喂乳的姝贵妃，难道是她给自己下的毒手？
可这仅仅只是她的猜测，毫无确凿证据，况且陛下已经做出宣判。
若是自己贸然说出，只怕会被安上胡乱攀咬的罪名。
宋佩英紧咬唇瓣，在旁人眼里她像是在缓解腹痛，实则是将愤恨地将怀疑深埋心底。
这时，宫人将煎煮好的汤药端进来，宋佩英自幼身体强健，极少生病，她强忍着直冲鼻腔的苦涩，一饮而尽。
待她喝完药等待安胎药起效的时辰，谢临渊、谢太后与程明姝都在外间落座。
一盏茶后，齐太医上前把脉，探清宋佩英的身体状况，出来回禀道：“陛下、太后娘娘、姝贵妃，宋才人胎像已经暂时稳妥了。”
“但接下来的一个月都需要卧床静养，每日早中晚喝三服安胎药，如此便可保龙嗣无虞。”
程明姝眉梢极轻地挑了挑，只柔柔注视着怀里的福福，并未说什么。
高盛康附和道：“那好，待会就可以让宋才人回宫歇息了，此处距离太极殿十分相近，不便过夜。”
太极殿是陛下私下和官员议政、批阅奏折的地方，哪能靠近久待？
齐太医却摆手道：“高公公不可，宋才人虽然保住了胎儿，但短时间内不得下床行走。”
“那这……”高盛康一脸为难地望向陛下。
谢临渊道：“太极殿周围不是宋才人能长久居住之地，高盛康让人去准备步辇，派人将宋才人抬回她的寝宫。”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准备。”高盛康领命，很快下去安排妥当。
既然宋佩英暂无大碍，谢临渊便没有多留的心思，对于这个孩子的降临，他并不抱有多少期待。
隔着漆木屏风，他甚至没有走到榻前去看宋佩英，“宋才人你且好好休养身子，明日朕会遣人送些滋补的东西过去。”
宋佩英气若游丝地回应：“妾谢……陛下……”
程明姝亦站起来恭送圣驾，谢临渊经过她时，看了一眼酣睡的福福，温声道：“过几日，朕再来看你。”
程明姝含笑，杏眸明澈，盛满了期待。
谢临渊前脚刚走，谢太后后脚便绕过屏风，拍着宋佩英冰凉的手说：“好孩子，你只管养好身子，别的什么都不用想，哀家护你。”
宋佩英眼帘半垂，适才还逼迫她舞剑而动怒的太后，如今知晓她怀有身孕便和颜悦色，当真是反复无常。
但宋佩英心头到底是爽快不少，因着孩子的缘故，她终于备受重视了。
“太后娘娘，妾一定会养好身子，为陛下开枝散叶。”
谢太后喜不自胜，又温声细语了几句宽慰话儿，便也准备离开。
现下，殿内只剩下程明姝和宋佩英，还有几个宫婢。
程明姝迎着岚缨快要吃人的目光走上前，对宋佩英意味深长地说：“本宫恭喜宋才人怀上龙嗣，接下来宋才人可要好好养胎，别再出什么意外呐。”
听着关切的语气，宋佩英却品出不一样的意味来。
“本宫还要回去照顾福福，就先走了。”
宋佩英紧紧攥着被子，望着姝贵妃的娉婷背影，她恍然醒悟，掌心忽地松开。
那枚绣花针定然是姝贵妃的手笔，她早就知晓自己怀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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