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深眸浮现不耐烦，下意识便想拒绝，“朕不去。”
然而话刚出口，他又想起太后适才的耳提面命，叫住传话的太监，“罢了，朕去一趟。”
撷芳殿的香炉吞吐着苏合香，怀芷瑶身着浅粉百合花宫裙跪在地上，嗓音尽可能放轻，但细细听来还是有一丝沙哑。
“妾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谢临渊的龙纹皂靴踏过她裙袂，明黄衣袍险险擦过她的脸，径自在主位坐下才开口：“你的病好了？”
怀芷瑶自己起了身，颔首回答：“回陛下，前些日子误食了相克的食物，幸得太医诊治，如今已好得差不多，只是嗓子还有些发哑。”
谢临渊闻言未做声，点了点头，打量起撷芳殿的布置。
怀芷瑶看着他淡漠的神色，心中不禁酸涩。
想那姝贵妃不过是有些头疼脑热，陛下便急得不行，而自己中毒，陛下却漠不关心。
御膳房向来谨慎，又怎会故意将属性相克的食物放在一起犯错误？
若不是她已有了投毒之人的猜测，都要怀疑是陛下授命下毒。
但陛下若要她的性命，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况且她刚晋升答应，地位不稳，便遭遇中毒之事，也不能告知沈念烟寻求帮助。
若事事都要寻沈念烟，岂不是告诉她自己一无是处，连解决问题的能力都没有？
姝贵妃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初承圣宠的滋味可不好受，这只是开始。
这时，宫人奉茶上来，怀芷瑶亲自将茶端给谢临渊，而后在一旁坐下。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怀芷瑶为了不冷场，努力说着话儿缓和气氛。
谢临渊只是偶尔答上一两句，神色间透着疏离。
前朝之事，怀芷瑶不是没听闻。
陛下为了姝贵妃大动肝火，她发出邀请也是试探，没想到陛下还当真接受了。
如今陛下被形势所迫不会再去景仁宫，那她的机会就多了。
偏在此时，一名宫人走进殿内，手里还捧着一枚精美的木盒。
“启禀陛下、小主，这是玲珑宫沈美人给怀答应送来的玉香膏，有滋养肌肤，美容养颜的效用。”
怀芷瑶微微一愣，而后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劳烦沈姐姐挂心了，你且先收着，明日本主便去感谢沈姐姐。”
陛下刚来她的撷芳殿还没坐热乎，沈念烟就来截宠了，速度可真是快。
怀芷瑶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是沈念烟的争宠工具，自己如今得了圣宠，也不能忘了沈念烟。
况且，她还没有与沈念烟撕破脸皮的打算。
怀芷瑶吩咐完宫人，看向谢临渊，忽地问道：“听说陛下与沈姐姐是旧识？”
沈念烟？谢临渊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上次见她还是生辰宴。
沈家与谢家本是世交，小时候，沈念烟总是爱跟在他身后做个小尾巴。
母后一直有意两家联姻，若无边关的意外，沈念烟本应是晋王妃。
可命运弄人，彼时作为晋王的他不能再娶在朝中不可小觑的沈家女。
他娶了晏依玉，而后又钟情于明姝。
可没想到沈念烟居然放弃了大好姻缘，兜兜转转入宫选秀成了他的妃子。
想来她天真无邪的模样仿佛还停留在昨日，若非怀芷瑶和盘托出，他难以想象彼时那样懵懂单纯形如他妹妹的女子，会想出李代桃僵的计谋。
“是妾多嘴了，还请陛下饶恕妾……”怀芷瑶见谢临渊久久不语，自以为说错话，连忙请罪。
“今日便到此为止，朕改日再来看你。”谢临渊打断她的话，起身离开撷芳殿。
稳健的步伐渐渐远离，怀芷瑶面上的笑容沉了下来。
谢临渊已经知晓她和沈念烟的关系，对于一个算计过他的女子，恐怕再难获得恩宠。
她能帮的都已经帮了。
暮色来临，玲珑宫的玉砖上浮着未散尽的夕阳余晖，沈念烟坐在榻边百无聊赖地拨弄花瓶里的芙蓉花。
“陛下驾到——”殿外响起高盛康的唱礼。
沈念烟猛地一怔，忙不迭起身整理衣裙，“你们快看看，本主有没有哪里不妥？”
宫人还未来得及应答，谢临渊已经大步流星踏入殿门，惊得案头未燃尽的香灰簌簌而落。
“陛下！”沈念烟上前相迎，离他三步远时矮身，“妾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还是第一次来玲珑宫，沈念烟怎能不激动？她发髻上的流苏步摇晃个不停，脸上飞出两抹红霞。
比起沈念烟，谢临渊倒是淡然许多。
“免礼吧。”谢临渊迈步坐上主位，沈念烟起身后不忙着坐下，而是忙里忙外，又是端茶又是奉水。
谢临渊扬眉大致扫过殿内的布设，发现殿内有些空旷，蹙起眉峰吩咐：“高盛康。”
高盛康上前一步，“奴才在。”
“明日将库房里的缠枝牡丹屏风抬来，宫里光线晦暗容易伤眼，再添十二盏琉璃宫灯，这帘子也改换得轻薄柔软，才不挡光。”
高盛康以最快的速度记下来喏了一声。
“陛下，您这是……”沈念烟受宠若惊，宫里的布置哪里需要陛下费心呢？他心里一定有她。
谢临渊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往后宫里缺什么你尽管告诉高盛康，让他去添补上最好的东西。”
沈念烟闻言，一股暖意在心间翻涌，眼眶倏地红了。
“臣妾这里简陋，陛下不嫌弃便好，哪里还敢有要求？”
沈念烟亲自为他斟茶，指尖颤抖，茶汤不小心泼洒在青釉盏沿。
她慌得用袖口去擦，却将茶渍擦得更花。
沈家门风清正，她是高门闺女，一言一行都是按着世家贵女的标准来教导的，何时有这么局促的时候？
“妾手脚粗笨，还是重新给陛下沏一杯茶吧？”她吸着鼻子，就要转身下去沏茶。
“不必忙了。”谢临渊嗓音沉冷如浸在冰水里的风铃。
他抬眸扫过殿内林立的宫人，高盛康立刻会意，带着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
一时间，玲珑宫殿内只剩下他和沈念烟两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沈念烟忍不住小鹿乱撞。
陛下只召她侍过一次寝，她也是个正常女子，也懂得什么叫做食髓知味。
谢临渊起身朝她走近，高挺的身量靠近，极有压迫感。
沈念烟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不敢抬头直视龙颜，却能感受到陛下俯低身，吐息贴在耳侧。
倏地闭上眼，沈念烟脸色酡红，心底盛满对侍寝的期待。
然而，下一刻谢临渊的话让她骤然失去所有遐想。
“看在曾经的情分，你连同怀芷瑶算计朕，朕可以不计较，但仅此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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