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岸线的第三周，视野里的蓝色彻底被黄色取代。
沙丘像凝固的波浪，连绵起伏地铺向天边，阳光毫无遮拦地砸下来，在沙粒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刮过脸颊时像被砂纸打磨。
“还有两天能到蜃楼石的范围。”
贝吉塔用冰属性灵力凝结出一小块冰，敷在滚烫的额头上。
冰块融化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没等滴到地上就被蒸发，只在下巴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地图上说，正午时分的蜃景最清晰，但也最危险——幻境会和现实完全重叠。”
他们用麻布裹住头脸，只露出眼睛，脚下的沙子烫得能烤熟鸡蛋。
孙悟空的灵风护心镜被调到最低功率，只在头顶形成一道微弱的气流，勉强挡住直射的阳光。
镜面上的风纹蔫蔫的，像被晒脱水的叶子，转动得异常缓慢。
“你的风元素还撑得住吗？”贝吉塔看他频繁地调整灵力，沙粒顺着麻布的缝隙钻进衣领，在皮肤上硌出细小的红痕。
“没事。”孙悟空扯了扯衣领，试图抖掉里面的沙子，却只是徒劳，“就是感觉风都被晒傻了，吹过来都是热的。”他试着调动风元素制造阴凉，气流刚形成就被热浪冲散，只留下转瞬即逝的凉意。
当晚，他们在一个背风的沙丘凹陷处扎营。
篝火没法点燃——干燥的沙粒让木柴难以燃烧，只能用灵力加热食物。
孙悟空啃着硬得像石头的面饼，看着远处被月光照亮的沙丘，那些沙丘在夜色中呈现出柔和的曲线，少了白日的狰狞，像沉睡的巨兽。
“你说蜃楼石为什么会映照人心？”他突然问，面饼的碎屑掉在膝盖上，很快被风吹走，“是像镜子一样，还是……会放大心里的东西？”
贝吉塔正在擦拭他的雷冰玉佩，玉佩上沾着的沙粒被他用冰属性灵力冻结，轻轻一擦就掉。
“或许都有。”他把玉佩放回怀里，指尖残留着玉石的凉意，“周野的笔记里提过类似的矿石，能感应灵力中蕴含的情绪，再转化成具象的幻象。”
“那岂不是很危险？”孙悟空想起在迷雾森林里遇到的幻觉，那些被放大的恐惧差点让他迷失方向，“如果心里有不想面对的东西……”
“那就得学会自己打碎幻象。”贝吉塔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修行不只是练力量，也是练心。”
第二天正午，他们终于看到了蜃楼石的蜃景。
起初只是远处的空气有些扭曲，像被热水烫过的玻璃，接着渐渐浮现出一片绿洲——清澈的湖水，茂密的棕榈树，甚至能看到湖边饮水的羚羊，连湿润的草木气息都仿佛能闻到。
“好真实。”孙悟空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灵风护心镜突然发出急促的嗡鸣，镜面上的风纹剧烈扭动，像是在警告，“是假的！”
贝吉塔及时拉住他，指尖凝聚起雷光，朝着蜃景中的湖水射去。
雷光穿过湖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直接落在远处的沙丘上，炸开一小团沙雾。
“看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连灵力都能骗过，这就是蜃楼石的力量。”
他们沿着蜃景边缘行走，那些绿洲、河流、甚至城镇的幻象不断变换，每一次都真实得让人难辨真假。
孙悟空看到了包子山，看到克林在瀑布下练功，看到布尔玛举着仪器朝他大喊，那些画面太过鲜活，让他的脚步几欲停滞。
“别盯着看。”贝吉塔的声音像一盆冷水，让他瞬间清醒，“你的灵力波动乱了。”
孙悟空这才发现，自己的风元素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向那些幻象，灵风护心镜的光芒忽明忽暗。
他赶紧收回心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于脚下的沙粒——只有真实的触感才能对抗这该死的幻觉。
贝吉塔的情况也没好多少。
他看到了镜像核心里的周野虚影，看到了那些被他亲手摧毁的镜像体，甚至看到了自己失控时的模样，雷冰双属性之力在体内翻涌，差点冲破束缚。
他咬着牙，用指甲掐着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走了约莫三个时辰，幻象渐渐变得稀薄。
前方的沙丘顶端，终于出现了一块灰黑色的巨石——那就是蜃楼石。
石头半埋在沙里，表面坑坑洼洼，却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是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水银。
“它比想象中……普通。”孙悟空看着那块石头，很难将它与那些逼真的幻象联系起来。
贝吉塔却很谨慎。
他没有靠近，只是释放出一丝微弱的灵力，试探着触碰石头。
就在灵力接触到石面的瞬间，石头表面的“水银”突然流动起来，映出了他的脸——但那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年少时那个只懂杀戮、眼神冰冷的自己。
“果然会映照人心。”
贝吉塔的瞳孔微微收缩，却没有后退。
他看着幻象中的自己，看着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忽然想起周野笔记里的一句话：“你最不愿面对的，往往是最该接纳的。”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蜃楼石。随着距离拉近，幻象变得越来越清晰——年少的自己举着雷光，周围是倒塌的建筑和哀嚎的人群，那些画面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脏。
雷冰双属性之力在体内剧烈冲突，让他忍不住弯下腰，额头抵着滚烫的沙粒。
“贝吉塔！”孙悟空想上前帮忙，却被自己的幻象拦住——他看到了镜像核心爆炸的瞬间，看到周野的身影在光芒中消散，那种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动弹不得。
“别过来！”贝吉塔的声音带着痛苦，却异常坚定，“这是我的试炼。”
他强迫自己直视幻象中的年少身影，任由那些痛苦的记忆冲刷着心神。
他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改变，想起黑风谷的并肩作战，想起陨星谷的相互试探，想起草原上的默契配合……那些温暖的记忆像一道道光，慢慢驱散了幻象的阴霾。
当他终于走到蜃楼石前，伸出手触摸石面时，幻象中的年少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与现在的他重合。
石头表面的“水银”不再流动，映出的，是他此刻平静而坚定的脸。
“成了……”贝吉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释然。
几乎在同时，困住孙悟空的幻象也消失了。他看着贝吉塔的背影，看着蜃楼石上映出的那张脸，突然明白了——所谓的映照人心，不是为了制造痛苦，而是为了让人看清自己。
看清那些成长的痕迹，看清那些被力量掩盖的、真正重要的东西。
他走上前，与贝吉塔并肩站在蜃楼石前。
石头表面的“水银”开始映出他的身影，不再是包子山的幻象，而是他一路走来的模样——从最初的冲动莽撞，到现在的沉稳从容，那些经历过的挑战，那些陪伴过的人，都清晰地刻在眼底。
“原来我们都变了这么多。”孙悟空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感慨。
贝吉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石面上两人的倒影。
阳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在沙地上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执着的胜负、强弱，在此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离开蜃楼石时，夕阳正将沙丘染成金红色。那些逼真的幻象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真实的沙漠，真实的风，和身边真实的人。
孙悟空的灵风护心镜重新变得活跃，风纹转动得轻快而稳定；贝吉塔体内的雷冰双属性之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流动时带着一种温润的力量。
“接下来去哪？”孙悟空问，脚下的沙粒不再那么滚烫，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贝吉塔抬头看向星空，那些星星在沙漠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撒在黑布上的钻石。
“听说北边的雪山里，有种能沉淀灵力的寒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去看看？”
孙悟空笑了，灵风护心镜在胸前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
风从沙丘间吹过，带着蜃楼石的低语，带着沙粒的温度，带着前路的期待。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沙丘尽头，脚印很快被风沙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但蜃楼石知道，他们来过。
那块沉默的石头上，永远留下了两个并肩的身影，留下了两段关于成长与接纳的故事。
而那些故事，会像沙漠里的星光，在漫长的修行路上，一直照亮他们前行的方向。
路还很长，心却越来越清晰。
这就够了。
从沙漠到雪山的过渡，比想象中更突兀。
前一日还是灼人的黄沙，转过一道山脊，扑面而来的便是带着冰碴的寒风。
孙悟空裹紧了麻布外套，看着眼前绵延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忍不住眯起了眼。
“还有三天路程。”
贝吉塔展开地图，指尖在“寒玉洞”的标记上停顿。
地图边角被冻得发脆，稍微用力就会裂开细小的纹路，“牧民说，寒玉只在子时出现，其他时候会隐入岩壁，连灵力都探不到。”
他们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前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发出“咯吱”的声响。
孙悟空的灵风护心镜在胸前微微震动，风元素在低温下变得迟钝，只能勉强形成一道气流，挡住最凛冽的寒风。
镜面上凝结了一层薄霜，需要时不时呵气融化。
“你的冰属性在这里应该很顺手吧？”他看着贝吉塔，对方似乎完全不受低温影响，甚至脚步比在沙漠时更轻快，雷冰双属性之力在体内流转时，会在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白气，将雪花隔绝在外。
贝吉塔瞥了他一眼，伸手拂去他肩头的积雪：“顺手不代表轻松。”他指了指远处被冰雪覆盖的悬崖，“寒玉洞在那里，要爬上去。”
悬崖的坡度接近垂直，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冰下是裸露的岩石，棱角被冻得异常锋利。
孙悟空试着用风元素托举身体向上，却发现崖壁周围的气流被冻得凝滞，风元素根本无法借力，刚升起半米就重重摔回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得用冰爪。”贝吉塔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副铁爪，爪尖镶嵌着星核石碎屑，在冰面上摩擦时会产生微弱的火花，“这是在沙漠边缘的小镇买的，老板说爬雪山用得上。”
他们将冰爪固定在靴子上，开始沿着崖壁向上攀爬。
贝吉塔在前开路，指尖凝聚的冰属性灵力会在岩石上冻结出细小的立足点，同时用雷光击碎松动的冰块；孙悟空紧随其后，用风元素清理掉落的雪块，确保两人不会被砸中。
爬到一半时，突然起了风雪。
白色的雪片像刀子般刮来，能见度骤降到不足一米。
孙悟空的灵风护心镜上结了层冰，风纹彻底停转，他感觉手指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冰爪在岩石上的抓握越来越松。
“抓紧！”
贝吉塔的声音穿透风雪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他反手抓住孙悟空的手腕，将一股温热的灵力输过去——那是雷属性的力量，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驱散了孙悟空手臂上的寒意。
“谢了。”
孙悟空咬紧牙关，借着那股暖意重新握紧冰爪。
他能感觉到贝吉塔的手心同样冰冷，甚至在微微颤抖，却抓得异常坚定，像是握住的不是手腕，而是彼此的重心。
风雪过后，天空重新放晴。
他们终于爬到了崖顶，瘫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
崖顶是片平坦的雪地，中央有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周围的雪永远是融化的，散发着淡淡的白气——正是寒玉洞。
“里面……比外面还冷。”
孙悟空探头往洞里看，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洞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冰层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忽明忽暗。
贝吉塔却显得很兴奋。
他能感觉到洞里蕴含的精纯冰属性灵力，比雾凇林的冰晶花还要浓郁，却异常沉稳，没有丝毫躁动。
“寒玉的力量应该就在最深处。”他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子时。”
他们在洞口生起篝火——用的是从沙漠带的干燥木柴，火光照在冰壁上，反射出跳跃的光斑。
孙悟空从储物袋里掏出干粮，却发现面饼已经冻得像石块，他只能用灵风护心镜的余温慢慢烘烤，让面饼变得稍微松软些。
“你说寒玉为什么只在子时出现？”
他啃着半热的面饼，看着洞壁上的冰层。
冰层里的光点还在闪烁，像是某种呼吸的节奏。
贝吉塔正在打坐，周身环绕的白气比平时更浓郁。
“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万物沉寂的时刻。”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些光点上，“寒玉的力量是沉淀，自然要在最安静的时候才会显现。”
他们在洞口等到深夜。
当月亮爬到天空正中时，洞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嗒”声。
冰壁上的冰层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岩石，而在岩石的缝隙中，渐渐渗出淡蓝色的光——那些光越来越亮，最后凝聚成一块半米长的玉石，悬浮在洞中央，正是寒玉。
寒玉通体透明，里面没有任何杂质，却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缓缓流动，像是把整个冬天的沉静都封存在了里面。
它散发的寒气不再凛冽，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稳，连呼吸都跟着放缓。
“它在……吸收躁动。”
孙悟空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因为攀爬而紊乱的灵力，正在被寒玉缓缓牵引，变得越来越平稳。
灵风护心镜上的冰开始融化，风纹重新转动，却异常缓慢，像是被放慢了节奏。
贝吉塔走到寒玉前，伸出手轻轻触碰。
玉石的表面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类似体温的暖意。
当他的指尖接触到寒玉的瞬间，体内的雷冰双属性之力突然变得异常活跃，却不是失控的躁动，而是像找到了归宿般，在体内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每一次流动都比之前更加凝练。
“这才是沉淀的力量。”
贝吉塔闭上眼睛，感受着灵力的变化。
那些曾经让他困扰的暴戾气，那些界王拳留下的隐患，都在寒玉的牵引下慢慢沉淀，像沙粒沉入水底，露出清澈的本质。
孙悟空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放在寒玉上。
风元素在寒玉的影响下变得异常沉稳，不再像以前那样灵动跳脱，却多了种韧性，像是被冻结的溪流，表面平静，深处却蕴藏着汹涌的力量。
他想起在风蚀峡谷里学到的配合，在雨林里领悟的共鸣，那些关于力量的碎片，此刻终于被寒玉串联起来，形成完整的脉络。
他们在寒玉前坐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时，寒玉的光芒渐渐黯淡，重新沉入岩石缝隙，洞壁上的冰层也慢慢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
“感觉怎么样？”
孙悟空活动了一下手指，能感觉到风元素在体内流动时的沉稳，灵风护心镜上的风纹转动得缓慢而坚定，再没有以前的浮躁。
贝吉塔握拳，又缓缓松开。雷冰双属性之力在他掌心流转，形成一道稳定的光带，不再有丝毫冲突。
“像是……卸下了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那是从镜像核心出来后，从未有过的释然，“周野说的‘藏’，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离开雪山时，他们走得很慢。脚下的积雪被踩出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却留下了清晰的轨迹，一直延伸到远方。
孙悟空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悬崖，寒玉洞已经隐入冰雪，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那股沉稳的力量，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心底。
“接下来去哪？”他问，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贝吉塔抬头看向南方，那里的天际线隐约可见绿意，像是草原的方向。
“听说草原的试炼又要开始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其其格应该已经能熟练操控风刃了吧？”
孙悟空笑了，灵风护心镜在胸前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那个扎着红绳辫子的小姑娘。
风从雪山吹向远方，带着寒玉的沉静，带着冰雪的纯净，带着未说出口的约定。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线尽头，脚印被落雪慢慢填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但雪山知道，他们来过。
寒玉洞的岩石里，永远留下了两道沉稳的灵力轨迹，像两首平缓的歌，在寂静的崖壁间，悄悄回响。
修行的路还很长，像雪山的四季，有凛冽的寒风，也有温暖的阳光。
但只要心足够沉静，脚步足够坚定，每一步，都能踩出属于自己的痕迹。
而那些沉淀在心底的力量，终将像寒玉一样，在最需要的时候，绽放出温润而坚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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