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允晏在鹿言那院子住下后，鹿言无聊的一天便又多了一项看楚允晏在院中练剑。
如今，天气已经很冷了，院子里落了雪，远远瞧上去白茫茫一片，只有一抹天青色在雪里起舞。
鹿言坐在屋里喝热茶，撑着脸看楚允晏在雪里练剑，他屋子里有地暖，于是鹿言便也没穿得太厚。
“楚师弟。”鹿言见楚允晏收剑，放下茶杯，唤道。
星落今天早早去了月思岚那，因为临近年关，弟子堂休沐七日，放诸位弟子各自修炼。
很多弟子会选择在今天回家与亲人团聚，可楚允晏在山下无亲无故，便留了下来。
“什么事？”星落不在，楚允晏对鹿言的态度就差一点，他在廊下拍落自己身上的雪，冷冷道。
“你过来一下。”鹿言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楚允晏不耐烦地踏进了屋内。
鹿言的屋子很暖和，鹿言觉得待着舒服，但对于他们这些修道的来说有些太热了，于是楚允晏进了门只愿站在门口。
“过来嘛。”鹿言笑着，又招手，他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楚允晏不由得眉头紧锁。
即便不情愿，楚允晏还是往里走了几步，到了鹿言的身边。
“你瞧瞧。”鹿言皮笑肉不笑地把自己的茶杯推到楚允晏面前，他说：“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点，水都变成了粉色了，你生怕我看不出来是吧？”
楚允晏摸了摸鼻子，用尴尬掩饰眼里的杀意，他没有说话，鹿言笑得咬牙切齿继续说：“一个多月了，一天没断过，就这么想要我死啊？天天给我下毒。别人喝茶是苦的，我喝茶是咸的，这合理吗？！今天直接就是粉色的茶水，生怕我不知道你给我下毒了是吧？！”
楚允晏垂着眼，他看着因为自己早上匆忙，多滴了几滴血进去，故而变粉的茶水，神色很冷。
魔族的血对凡人来说，是有毒的，虽然毒性很弱，但日积月累下来便会离奇暴毙，而修道之人刚好能免疫其血的毒性，很难察觉出来，所以他的血用来对付鹿言刚刚好。
既不会被星落发现，又能无声无息弄死鹿言。
“师兄在说什么？只不过是今日的茶我冲泡了红姜而已，什么毒？师兄误会我了。”楚允晏抬眼，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少装了！有没有姜我难道还尝不出来吗？！”鹿言气恼地一拍桌案，瞪着楚允晏。
“啊，被发现了。”楚允晏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他弯下腰，盯着鹿言，像是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师兄要告发我吗？”
鹿言被他这个凶狠的眼神吓得背后直冒冷汗，他有理由怀疑，如果他此刻说是，楚允晏就会拔剑杀了他，而后逃走。
如今星落不在，他一点活命的可能都没有。
“你觉得呢？”虽然心里怕得要命，但鹿言还是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他直视着楚允晏的眼睛。
“我猜师兄不敢。”楚允晏退开，他笑着，他说：“与其现在激怒我，还不如先稳住我去找解药，毕竟快两个月了，再拖几天，可就药石无医了。”
“不是不敢，是不想。”鹿言道。
楚允晏挑了挑眉，等待这人的下文。
鹿言当着楚允晏的面喝了一口那茶，他说：“我赌你现在不敢杀我！你若杀我在万剑宗便混不下去了，无论是小师叔还是我爹都不会放过你，你走到哪都有可能被追杀，我死你也会死。你并不想给我陪葬，所以你才会选择这么隐蔽的方法——毒杀我，是慢性毒吧？应该还是很罕见的那种。”
“只可惜，你的算盘落空了，我不怕你的毒。”鹿言放下茶杯撑着脸，弯了弯眼。
“怎么可能？”楚允晏被猜中了心思本就有几分不爽，一听这话诧异地拧着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怎么不可能？我身负神骨，百毒不侵。你不知道？上官楚玉没和你说过？”鹿言淡定地把茶水一饮而尽，生怕楚允晏不相信。
“你？身负神骨？”楚允晏难以置信地蹙着眉。
这也不怪他不信，身负神骨之人，乃是天生的修道奇才，一旦其入道得道飞升就只是早晚的事情。
可鹿言别说入道，连练体都没有，哪里像个身负神骨的人。
“别不信了，我不入道是因为我病了，入不了道，你没看见我每隔三日就要喝药吗？每次一大碗，苦得要命，你来这么久我没断过一次吧？”鹿言知道楚允晏在想什么，他主动解释道。
楚允晏当然知道鹿言喝药这事，起初他以为是鹿言染了风寒，毕竟天气冷了，但时间一长他又觉得奇怪，以商伯颜的医术，什么风寒这么久了还不好。
不过他也没想过问，他巴不得鹿言得病死了，免得他动手。
鹿言的房间一直点着熏香，像个闺房小姐似的，屋子里和身上都香得要命，现在想来怕也是为了遮掩药味。
毕竟那药实在难闻，他替星落送过一次，熏得他头疼。
“信了？”鹿言看楚允晏沉思，就知道对方已经开始相信他的说法，于是他问。
楚允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你很想杀我？因为我之前推你下悬崖那事？”鹿言淡淡问。
楚允晏因为这毫无波澜又一点不知错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火，他说：“是又怎么样？”
鹿言寻思着，这人怎么那么记仇，谁家男主这么小心眼。
但是他又想到原主之前无恶不作，是真的差点把楚允晏害死了，又认命地叹了口气：“那事，是我不对，但我也恶有恶报了不是吗？我当时伤得也不轻啊，现在我哪怕失忆了，我也没有不认错，有在好好弥补你，你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可笑。”楚允晏一手撑在鹿言身侧的桌子上，弯腰恶狠狠盯着鹿言，他说：“你恶有恶报了关我什么事？我平白无故受你妒恨，受尽折磨与苦楚，你一句恶有恶报就打算了？凭什么？”
鹿言哑口无言，原主真是给他留了个大坑，怎么填都填不完，他昧着良心说：“我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是也没有罪大恶极到要偿命的程度吧？你要是实在气愤，我赔你两条腿成吗？”
楚允晏嗤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那就是不行。
鹿言忍无可忍，他大声道：“你就非得让我死是吗？！”
“是。”楚允晏毫不藏着掖着，他看着鹿言，承认道。
“行！我把命赔给你行了吧？”鹿言一捶桌面，因为太用力，痛得甩手，但是不想露怯和丢人还是绷住了表情。
楚允晏讶异地挑眉，就见鹿言继续说：“但我还没活够，不能现在赔给你，我赊八年，八年后，你想怎么弄死我怎么弄死我。”
“我凭什么信你？万一这是拖延之计，而后你在这八年之内把我弄死了呢？”楚允晏直起腰，他抱臂道。
“我们约法三章。”鹿言搓着被捶红的手，他说：“你们修士应该有那什么灵契之类的东西吧？就是必须遵循那上面的法条的那种。”
楚允晏想了想，他说：“是有，你要和我签订生死契？”
“管它什么契，能保证我们两个都说话算数就行。”鹿言说。
“你想清楚了，江熹泽。”楚允晏冷笑了一声，他说：“违背生死契的人，可是要遭万雷加身之苦，魂飞魄散的。”
鹿言闻言有点怕，但还是壮着胆子，他道：“我不怕，我又不会违背生死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别哪天忍不住把我提前杀了，然后被雷惩了吧。”
楚允晏啧了一声，他笑了笑说：“是啊，这东西对我没好处，我为什么要签啊？”
“你可以不签，也可以现在要了我的命，但是你自己会遭遇什么你自己清楚？要么你现在杀了我，给我陪葬，要么你暂时放过我然后我去跟小师叔告状把你逐出师门让你修为尽毁，要么你乖乖跟我签生死契！你自己选！”鹿言越说越有底气，他看着楚允晏的眼睛，一丝一毫都不肯退缩。
“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楚允晏上前一步一只手撑在鹿言身侧，他愤愤道。
“你敢就试试看啊。”鹿言扬起脖子，他指了指自己白净的脖颈，他说：“来吧，杀了我。”
楚允晏身侧的剑嗡鸣，好像只要楚允晏一声令下就会出窍割断面前人的脖颈。
可是半晌，楚允晏也没动，最后剑恢复安静，楚允晏退开，他咬牙切齿：“你很好，江熹泽，不就是生死契嘛，签，现在就签，等到你二十四岁那天早上，你就洗干净等死吧。”
鹿言赌对了，楚允晏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和一生去赌，他想要站到高位想要的太多，于是便有所顾忌。
鹿言背后的万剑宗就是他现在最顾忌也最需要的踏板，所以鹿言的死不能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选择慢慢毒死鹿言，掩人耳目，而不是直接杀了。
不过，即便有生死契在，他也不是没办法弄死鹿言。
只要有规则，就会有空子。
“来吧。”楚允晏在鹿言对面的位子坐下，割破手指凝着灵力开始在空中书写，他说：“说吧，都有什么要求。”
“我只有一条，就是在这八年里你不许动手杀我，弄伤我，也不能煽动其他人来杀我。”鹿言开口，楚允晏书写着，空中出现一份泛着荧光用灵力凝成的书卷。
楚允晏嗯了一声，他写：“那我的要求就是，在这八年里，你不能以任何手段将我逐出万剑宗废除我的修为，也不能对我赶尽杀绝，八年后乖乖地在约定地点等死。”
鹿言点了点头：“好。”
楚允晏写完，他把灵力书卷挪到鹿言面前，他说：“用血签字。”
“啊？”鹿言有点犹豫，但是还是狠狠咬了自己的手指一口——没咬破。
“笨死了。”楚允晏翻了个白眼，拽过鹿言的手，用灵力在他食指上割出一道口子。
鹿言痛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他哼了一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楚允晏看了一眼，蹙起眉：“怎么还写错字？鹿（涂掉）江熹泽。蠢得要命。”
鹿言扭头瞪他，想骂人，但是忍住了。
“好了，和我念。”楚允晏拿过灵力卷宗，飞快地划开手指签上自己的名字，他说。
鹿言哦了一声。
“天道昭彰，日月重光，血歃其宗，如我誓违，万雷归葬。”楚允晏一边施法，一边念，鹿言手忙脚乱跟着学跟着念。
楚允晏结印打在灵卷上，然后道：“契成！”
鹿言有样学样地也伸手打上去，而后灵卷一瞬间化作两点荧光，飞向两人额间，没入其中。
鹿言摸了摸额心，觉得额心热热的，他扭头问：“这样就好了？”
楚允晏嗯了一声，他看着鹿言，而后忽地弯了弯眼：“忘了告诉你，我刚刚在生死契上加了一句，如果在这八年里我间接害你死在一场意外里，不算我违誓。”
鹿言：“！”
楚允晏说完飘然起身，高高兴兴离开了。
鹿言看着那背影怒喝一声：“楚允晏！！！”
这么点大的小屁孩，心眼黑成这样了！简直丧尽天良！鹿言无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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