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救声。
无数的呼救声,像是细密冰冷的雨丝,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意识。它们在向亲人哭喊,向政府祈求,向虚无缥缈的神明祷告……没有一声是呼唤“路明非”这个名字的。
他本可以置之不理,这本就与他无关。那个叫路明非的衰仔,应该是被世界遗忘在角落,而不是站在世界的中心,听着众生悲鸣。
可他做不到。
“总得有人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让他将意念传递给那些与他有着微弱联系的存在。幸运的是,他们是真的“给力”。那些分散在各处的光点,如同最精锐的士兵,高效地执行着模糊的指令,将怪物的嘶吼压下去,将幸存者从洪流和废墟中带出来。灾难蔓延的势头,竟然真的被一点点遏制住了。
伴随着这个过程,他对自身力量的感知也愈发清晰,清晰到令人恐惧。
风、水、土、火……乃至更基础、更本质的构成世界的“元素”,它们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概念,而是变成了他身体的延伸。他能够“感觉”到空气中每一粒水珠的震颤,能“触摸”到地壳深处岩浆的流动。元素无处不在,充斥着这片天地,而他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一呼一吸之间,吞吐的不是空气,而是这整片天地的能量洪流。
他隐隐有种感觉,只要他愿意,一个念头,一个命令,就能让奔腾的江河倒流,让咆哮的山峦俯首。这片土地,似乎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执行他的意志。
然而,这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掌控感,带来的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绝不可能是那个在仕兰中学被人无视、在星际争霸里寻找存在感的路明非应该拥有的东西。这力量太庞大,太古老,太……非人。它像是一件完全不合身的、属于某个洪荒巨兽的华丽外袍,强行披在了他渺小的灵魂之上,臃肿,怪异。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修长、干净,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隐藏在人类皮囊之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存在。
他害怕这股力量,它仿佛随时会反过来将他这个渺小的载体吞噬、同化。
可他不得不使用它。
城市的哀鸣通过无数元素传递到他心中——地基在洪水中软化,巨大的裂缝在海床和陆地板块间蔓延,这座庞大的都市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海。成千上万的生命还在其中挣扎。他不能放手。
而且,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不止是为了那些陌生的呼救声。这座城市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一些他在意的、想要再次见到的人或物。那感觉很模糊,却异常执着,像一根细线系在心脏上,时不时地轻轻拉扯一下。
是谁?
他努力地去想,去回忆。可他的脑袋像是沉睡了太久,刚刚被强行唤醒,思绪是一片浑浊的泥潭,任何试图打捞记忆的努力,都只会让潭水更加翻滚混乱。几个模糊的轮廓,几声带着笑意的呼唤似乎就在嘴边,可当他真正要去捕捉时,又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瞬间蒸发,只留下一片空洞的湿痕。
“呃……”他忍不住按住刺痛的太阳穴。
路明非强忍着脑海中的纷乱与刺痛,勉力维系着对那股庞大力量的掌控,试图将这座城市从倾覆的边缘拉回。就在他集中精神的刹那,一种更阴冷、更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抬头。
天空,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层诡谲的暗红。而那轮悬挂在天幕之上的,不再是熟悉的皎洁明月,而是一轮……巨大、圆满、仿佛由凝固的鲜血构成的红月!
“看错了?”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但那轮红月散发着妖异的光芒,真实得令人心悸。
夜之食原……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入他的脑海,带着冰冷的寒意。他不知道这名字从何而来,但他无比确信——要遭了!
白王,已经不再满足于在影子的国度里争斗,她将她的领域,她的权能,直接投射到了现实!她甚至不需要亲自降临,不需要挥动刀剑,只需要一个意念,一个宣告——
言灵·神谕!
路明非的心脏骤然紧缩。他明白了白王要做什么。这笼罩现实的血色月光,本身就是最强的言灵!它将如同最高效的催化剂,唤醒所有流淌着白王之血的裔族!无论是潜伏在人类社会的混血种,还是那些在远古叛乱后被黑王几乎屠杀殆尽、仅存于传说角落的白王一系真正的龙类……它们的血统将在“神谕”之下沸腾、苏醒、臣服!
“她的血统……!”
那个女孩,她的血统极不稳定,原本就是一颗危险的炸弹。之前全靠他以那不属于自己的、强横的“至尊”权柄强行压制,才让她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果白王的“神谕”直接作用于她,强行唤醒、点燃她那本就狂暴的血脉……
不行!我得保护她!
他因为这不知指向谁的、近乎本能的关心而瞬间方寸大乱,维系着的力量也出现了波动。
一幅模糊却温暖的画面,强行挤进了他混乱的脑海——朦胧的光线下,一个女孩笑着,眼睛弯弯的,嘴巴张开,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Sakura……”
一个轻柔的、带着依赖和欢喜的音节,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随即,像是沉船后终于浮出水面的幸存者,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从那冰冷而黑暗的记忆深海中,艰难地捕捉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名字。他嘴唇翕动,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与恍然,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声:
“上…杉…绘…梨…衣……”
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那份原本无的放矢的关心,终于轰然落地,有了沉重而具体的分量。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些散布在各地、凭借与他的感应而行使力量的存在们都清晰地感觉到,加持于他们身上的、那源于“至尊”的无形力量,出现了刹那的波动和减弱。
那并非力量的枯竭,而是……源头意志的动摇。
“至尊的意志……没有那么坚定了。”有人低声沉吟,面具下的眉头微蹙。“是什么扰乱了他的心?”
“不知道,不要妄加猜测。”另一个更冷静的声音响起,带着绝对的服从,“我们只是他意志的代行者。”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此刻至尊想让这座岛屿在这场灾难中彻底沉没,我们要做的,也只会是确保它沉得更快、更彻底。”
先前那人闻言,动作微微一滞,面具下传来一声意味复杂的低笑:“呵……这听起来,倒更像是你自己的想法。”
那个冷静的声音没有否认,也毫无被戳破的尴尬,反而坦然承认,那漠然的语气下,终于泄露出了一丝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公无私的人。我无法忘记仇恨,也不想费心去判断……这座岛上,谁是无辜,谁,又不无辜。”
夜之食原的诡谲天幕已彻底取代了东京上空正常的天空,那轮血月膨胀到了极致,妖异的红光泼洒下来,将断壁残垣和汹涌的洪水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白王——此刻或许应称之为“赤王”——她原本素白圣洁的衣裙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斑驳的血迹如同盛放到极致的红莲,带着一种凄艳而疯狂的美丽。
她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她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浩瀚的意志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逼近此地。更让她感到玩味的是,那份意志的核心,此刻竟翻涌着如同人类般鲜明而脆弱的情感波动——焦急、担忧、甚至是一丝……恐惧?
“呵……”她轻轻笑出了声。就在这分神的刹那!一道冰冷的流光贯穿了她的肩胛,剧痛传来,那是路鸣泽的剑。
白王猛地抬起手染血的手掌死死攥住了穿透她身体的剑刃,锋利的刃口瞬间割裂了她的手掌,更多的鲜血涌出,顺着剑身上的纹路流淌。她用纯粹的力量,硬生生止住了剑势的进一步深入。
“夜之食原彻底消散在现实的那一刻,就是你彻底陨落之时。”路鸣泽的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绝对的杀意。
白王回过头,即使身受重创,她的笑容依旧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不安的从容:“放心,在‘加冕仪式’完成之前,我的红月……绝不会坠落。”
“你牺牲了那么多‘狩’作为祭品,才勉强将夜之食原投射至此,”路鸣泽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现在,你还能有多少存在,帮你维系这该死的领域?”
白王没有回答,她的回应是行动。她仰起头,望向天穹那轮血月,以一种古老而庄严的语调,吟诵出那禁忌的言灵——“神谕。”
刹那间,血月的光芒仿佛拥有了生命,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红色丝线,垂直刺向大地!一股无形的、宏大的召唤之力,以东京为中心,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意图唤醒每一个流淌着白王之血的生命,点燃他们血脉深处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
几乎在“神谕”发动的同一瞬间,路鸣泽眼中金光大盛!一股同样古老、甚至更加威严、更加霸道的气息从他小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对抗着那血色的召唤。他清冽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统治力。
言灵.皇帝!
这是黑王一系至高权柄的象征,是对血脉的绝对命令与镇压!一股无形的、带着沉重威压的领域以路鸣泽为中心扩散,试图抵消、覆盖、乃至强行命令那些被“神谕”引动的白王血裔继续沉睡,臣服于这至高的皇权!
两种代表着龙族终极存在权柄的言灵,如同两道无形的巨浪,以东京为中心,带着截然相反的意志,轰然对撞,然后诡异地交错、叠加着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这不是声音的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血脉与灵魂深处的宣告与命令!
对于散布在东京各处、以及更遥远地方,所有体内流淌着龙族血液,却又没有足够力量或特殊手段保护的混血种而言,这一刻无异于一场降临在灵魂深处的灾难。
他们的大脑仿佛被两股来自远古的洪流强行撕扯!
一股力量(神谕)在疯狂地唤醒、点燃他们血脉中属于龙的部分,渴望着破坏、征服与升华;另一股力量(皇帝)则带着绝对的威严,冷酷地命令他们臣服、不得僭越。
这两种不可违抗的至尊意志在他们的意识深处激烈交锋。
这两种不可违抗的至尊意志在他们的意识深处激烈交锋。
“呃啊——!”
“我的头……!”
无数混血种在同一时刻抱住了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较轻者感到天旋地转,思绪混乱不堪,眼前出现重重幻影;严重者则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接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但真正立于王座之上的存在抵御这种召唤并不是什么难事。
夏弥站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她确实收到了白王可能在此的消息,但此刻空气中震荡的那道充满绝对统治与镇压意味的“皇帝”之力,绝非白王所能拥有!
“不是白王……那这道是……”她心中念头急转,眼底闪过一丝惊疑,“即使不是真正的黑王,也绝对是拥有继承黑王完整权柄资格的存在……事情变得麻烦了啊。”
楚子航摇摇头,就在刚才,他隐约感觉到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极遥远的地方呼唤他,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躁动,让他体内的血液流速都似乎加快了些许,隐隐有种要脱离控制的灼热感。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精神上的一丝疲惫和身体残留的微弱不适。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但很快就消失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楚子航微微蹙眉问道,他能感觉到那一闪而逝的异样绝非寻常。
夏弥心里正飞速盘算着那两道恐怖言灵背后代表的麻烦,以及现在带着这个死脑筋跑路还来不来得及的可能性,一听他这问题想也没想就甩过去一个白眼,没好气地抱怨道:“什么东西?是能让你变成白痴或者怪物的东西!好好感谢本姑娘我吧,要不是我在这儿,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儿撒欢呢!又救了你一次,知不知道?”
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嚣张,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血月的方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一回头,看见楚子航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似乎在认真消化她话语的样子,夏弥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起来。这个榆木疙瘩!她有时候真想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尝尝这个总让她操心的家伙是不是真的木头做的,干脆当小零食嚼了算了,一了百了!
楚子航看着夏弥气鼓鼓又有些焦躁的样子,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又救了一次”指的是哪一次,但他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认真(以及习惯性的夸大其词)。
于是他点了点头,非常认真地回答:“谢谢。”
然后便不再多问,沉默地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的装备,仿佛刚才那危及性命的无形交锋已经过去,信任地将背后的安全交给了她。他这副样子,反而让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夏弥更加气闷,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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