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渊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他在明九夭的注视下慢慢摊开了手掌，一颗完好通透的幽蓝珠子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明九夭霍然抬头，就见眼前的魔族眸光幽深，低语的声音如妖魔蛊惑般奇异鬼魅：“……师姐，那些村民给你的半颗蜃珠，和你的神魂一起在刚进来的时候消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刚刚醒来时，又突然出现了一颗完整的。”
初渊将那颗珠子放在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动，那颗幽蓝的珠子便慢慢滚至明九夭面前。
他眼角柔光潋滟，唇角扬着一抹轻浅的笑，就这么注视着脸色突然沉下的明九夭，刻意低下去的声线显得无比缱绻温和：“除此之外，师姐昏迷的时候，还有一道光没入了你的额心。”
“这是颗刚刚诞生的蜃珠，师姐醒来的时候，那位蜃兽妖灵，好像正好死了呢。”
初渊轻飘飘的几句话，让明九夭不安而虚浮的心彻底坠落。
她捡起了那颗幽蓝的珠子，仿若眼泪的宝珠带着湿润的水意，入手冰凉，就好像它刚从海上的云雨中降落而来，带着潮湿海雾的气息。
初渊明明将它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滚了几圈，却没有沾上一点尘土。
明九夭握紧了那颗珠子，任掌心被水意浸湿，心脏不受控制收紧的同时，她也在飞速又冷静地思考着。
阿蜃死了？为什么会死？
灵族呢？阿银他们怎么样了？
一瞬间，她想到了各种恶劣极端的结果。
阿蜃死前为何将蜃珠留给她？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甚至连身处何方都没弄清楚。
等等。
幻景里和蜃兽神魂共鸣的场景再度浮现，明九夭微微睁大了眼，迅速将蜃珠举起，贴近额头。
蓦然，她的额心泛开一抹冰凉，整个人被蜃珠散发的幽蓝光芒包裹，伴随着一声遥远低沉的兽鸣，盈千累万的记忆纷纷杂杂地涌现在她的脑海。
那些记忆残缺不齐，却浩荡如海潮，足以冲击她的心神，明九夭紧紧捂着头，在那记忆的碰撞与混沌的痛苦中，听见一道妖灵残魂最后的哀鸣：
——救救他们。
天穹在燃烧。
漫天的火光烈如炽阳，如坠落的金乌燃烧最后一次生命。
覆盖整座城池的烬火崩裂着土石与灰烟，焦黑的手骨从龟裂的地缝里探出，无数身影在火墙间扭曲成焦黑的剪影，哭嚎尖叫着想逃离那座火牢。
全力追随浪潮的海妖，鳞翅刚触及浪尖便腾起青烟，展翅的妖族与御剑仓皇奔逃的修士，拼命跃进翻涌的海水，但往日幽深无垠的大海却一退再退，海水一层层地涌上，又化为一阵阵白雾。
很快，那整片海域竟在烬火的蒸腾下沸腾翻滚，退潮时裸露的海床上铺满抽搐的鱼尸，烬火烈烈燃烧着，似乎要到所有生命的终结处。
明九夭看到了一场于天地海角间爆发的炽火灾祸，灾祸带着死亡的气息，在她眼里、在蜃兽的眼里，惨无人道地进行着生灵的屠杀与灭绝。
“初渊！！”
明九夭的嘶吼裹挟着灵力炸开，瞳孔里倒映着吞噬天地的烬火，她忍着神魂被冲击得几尽撕裂的剧痛，徒手撕开了包裹住她的幽蓝。
当五指扣住魔族的咽喉时，她手上暴起的青筋几乎要冲破皮肤：“潮尽城在哪！”
这根本不是她之前在幻景的时间！先前她向初渊确认的消息，也不是真的。
甚至这处地方，这个石洞，也不在潮尽城那个时空！
明九夭愤怒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她不断收紧着五指，指尖刺破了初渊的肌肤，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骨流下。
“你！又！骗！了！我！”强烈的杀意映在她的眼底，明九夭目光冰冷得骇人，理智堪堪在边缘绷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断裂。
面对明九夭令人生寒的表情，初渊显得极其镇定坦然，甚至笑了出来：“师姐息怒，人族成功反抗了妖族，两族息战休养，难道不是‘还算和平’吗？只是没想到，他们又打起来了。”
“潮尽城在哪！！”
“师姐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那鹤妖的烬火可不是一般的火，潮尽城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师姐你是知道的。”初渊的声音因为喉咙被用力挤压显得嘶哑低沉，他眸中异光连连，“师姐，我是为了你好。”
初渊化作一缕黑雾，摆脱了明九夭的控制，他退后几步站稳了身子，轻轻摸了摸脖子。
魔族身体强度很高，受伤后恢复速度也很快。
明九夭刚刚刺破他的皮肤掐出来的血洞，现在已经愈合了大半，慢慢变成了几道小小的血口，痛感更是接近于无。
“看来师姐是真的生气了。”初渊用指腹捻着那抹血迹，慢慢叹息了一声，他抬眼看着极力控制自己杀意的明九夭，笑道，“但师姐都这么生气了，怎么还保持着理智没杀了我？”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初渊毫不怀疑，明九夭一定会一剑杀了他。
刚刚掐着他脖子的手骨，五指几乎要全部嵌入他的血肉。
若不是他心里早有准备，已经提前用魔力护体了，刚刚遭上明九夭那一手，好歹要落个轻伤，那就不会恢复得那么快了。
“你如果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明九夭冷冷道。
随着她的话落下，墨色心域迅速张开，向初渊逼近，将他困在了狭小的空间里，升月剑不知何时飞出了灵戒，正剧烈颤动着剑身，万千剑影自灵剑分裂，几乎要填满整个石洞，恐怖的剑压如泰山压下，让初渊神色骤敛，眼神下沉。
明九夭神识张开，连同魔气一起肆虐着朝初渊扑去，她一步一步走向初渊，五指张开，升月飞入到她的手中。
她握紧，出声道：“初渊。”
这是过去，被愤怒冲昏头脑时，她也依旧记得这是过去。
因为担心在这里杀了初渊会影响未来，比如初入魔界的明九华和绫罗会无法得救、四域的域主会另换他人，空魔们得不到还算周到的照顾、她自己也无法在他的引诱下去到黄沙城，最终来到这里，明九夭便硬生生按下了对他的杀意。
但如果初渊还是不知死活拦着她，继续视潮尽城万千生灵的生命为草芥，她也不介意赌一次。
赌未来不会改变——即使她杀了初渊。
明九夭的墨发在魔气缭绕中飞舞，她紧握着升月，缓缓抬手，剑尖与魔族冰冷的眼瞳对立，她的语气平静到漠然：“我最后问你一次，潮尽城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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