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檀玉庆幸她还没真的利用了他，尽管存了这样的心思，连在安平县内发生的事，都还带了一分引诱他的念头。
她从没想过让他白白地占了便宜，但此刻却后悔她在他面前显得那样的卑劣。
“我被人按到水中的时候，闻到了那人身上的药香，那味道只有苏美仙的房间才有。他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一些，却不像是个强壮之人，且又是男子……”
宿檀玉强行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应该就是苏时章无疑，而且他跟苏美仙或许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苏美仙的房内充斥着药香，却不似从她身上发散的，反而更像是刻意熏香。
她久处于其中，沾染了香味，所以她和她自己的婢女都不曾察觉到这个问题。若非我对药味十分敏感，只怕也难以想到这一层。
如此遮掩，只怕就是为了掩盖她已非处子之身的事实。我在苏美仙房内发现的那只香囊，其上的仙鹤纹路和松柏，想必就是隐喻这两人的。她大约是绣了，送给苏时章的。”
她相当流畅地说完了这番话，心却是沉了沉。
诚然，苏美仙待她不够真诚，甚至于还有利用她来摆脱杀人嫌疑的可能。
但苏美仙终归是考虑过她的处境，这一分的善意，她还是曾领受过的。
宿檀玉念及此，又道：“这世上的女子被许多规矩约束，稍有不妥就会受到诸多流言蜚语侵扰。那些人自以为随口说了几句话，却不晓得会逼死一个人。
所以我的这些推断，还请裴司主尽量不要公之于众。”
裴桓予突兀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夹杂了绝望和阴戾的情绪。
“苏时章已经关押，不过不是督察司，而是我府中的私狱。他意图要谋害你，我自然不能将他交给别人来审理，更何况他身上还藏了一个那么大的秘密，一个事关于你的秘密。”
他俯下身，双手紧握住宿檀玉瘦削的双肩，强行将她揽入怀里，双眼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忧心案情，不会是为了督察司，也不可能是为了朝堂为了陛下。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让我想想看……”
他的目光逡巡过她的面容，像刀子一样锋利，修长的手指则抚过她的眼角，直至唇瓣。
“你刚醒过来时，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你应该是笃定我喜欢你了吧？所以你才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利用我！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宿檀玉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当然是因为有人在我心里的份量，比你更重。不在乎就是不在乎，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即便曾经两小无猜，长大了也不一定要日日在一处的。情感二字，本就是轻飘飘的，裴司主还会在意这个无用之物？”
裴桓予的瞳孔霎时一缩，打量她的神情有了些异样。
待宿檀玉再抬眼时，他却又恢复了那般深不可测的样子。
“你能够为了苏美仙的那一丁点儿好，就对她罔顾人伦的行为视而不见，还能够直接将她排除在所有嫌疑之外。你焉知她就没有个包庇的罪过？
那苏时章既是她的枕边人，两人在耳鬓厮磨之际，就不曾吐露过几句真心之语？”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又道：“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我救了你，你全无谢意，我对你好，你只当没瞧见。”
裴桓予的话突然停在了此处，随即甩袖起身，拔出了剑，杀气瞬起。
宿檀玉被他猛然放手，当即栽倒在床上，只是厚厚软软的被褥没让她受到半分伤害，只是浑身依旧没有力气。
她勉强直起身，问道：“裴桓予，你要如何？要杀了我，以解你的心头之恨？”
裴桓予的语气透着诡异的平静：“我的檀娘不会是这样心狠之人，定是别人从中挑拨，才令她待我如此冷淡。
我要去杀了他们。等苏美仙、卫琢、陆拂华这些人都死了，你就不会再怨我，更不会如此责问我。”
他的容貌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有种月下美人的朦胧，而恶煞了的气势则让他转瞬堕落成了妖鬼，狰狞叫嚣着要饮血。
宿檀玉却再也对他生不出气来，只觉得心底一阵无力。
她再不想牵扯到他，却也伤害到了他。
“裴桓予”，她看向他，对他伸出手，“我好累，你可以抱抱我吗？”
累是真的累极。
从母妃死了后，她一直支撑着不让自己困于悲痛中，努力地想办法去面对一切，却无法对他人言说。
更不能在此刻告知裴桓予。
裴桓予注视着她，直接丢下了手中的剑，上前去将她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她瘦得厉害，顿时问道：“你饿不饿，我让人去给你端些粥来。你刚醒来，先养养身子，等明日再吃些别的。”
宿檀玉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想吃，你也不许走。”
裴桓予的耳侧有些微红，眼神软得不像话，却在片刻后又冷了下来，试探道：“你刚才还说女子被规矩约束，现在又觉得规矩不重要了？”
他问得相当委婉，却被宿檀玉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为了救他们的命，而是为了你。你现在是督察司的司主了，也该讲些规矩了。
你若是毫无道理地乱杀一气，当了那不守法的人，就是从守法者成了违法乱纪者，你的位子还能坐得稳吗？”
裴桓予眯了眯眼，并不相信：“你在说谎。”
他当然有善后的法子，只是处理起来会更麻烦些。
一个不好，或许还会留下后患。
“但是”，他将她搂得更紧，声音里多了隐藏不住的笑意，又道，“我喜欢你骗我。”
他此话一出，宿檀玉的担忧更甚，却只能沉沉地叹上一口气，将心思压下，问道：“苏时章，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审问？”
裴桓予不在意地答道：“等你身子好一些了，再一起去。”
宿檀玉当即拒绝道：“太晚了，要审他，我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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