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饭店的二楼办公室里,烟味混着酒气,在昏黄的灯光下凝成一团。刘权四仰八叉地躺在藤编躺椅上,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呼吸起伏,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听见脚步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含混不清地问:“找到啥了?”
艾时站在门口,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浸湿了胸前的衣服。他抹了把脸,把水下的见闻添了些细节说出来:“刘老板,底下真是座元代大墓,司马神道两旁的石像生全是蒙古装束,武将的盔甲上还嵌着铜钉,看着就不是一般人物。最前面还有对华表,龙纹雕得活灵活现,我摸了摸,石头是青白石的,质地硬得很。”
“元代大墓?”刘权猛地坐起来,核桃“啪”地掉在地上,滚到艾时脚边。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那道疤也跟着动,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几步窜到艾时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老弟!真有你的!”语气热络得像换了个人,“走走走,喝酒去!哥哥我请客,镇上最好的菜!”
艾时不动,眼神往门外瞟了瞟:“我的朋友……”
“放心!”刘权大手一挥,唾沫星子喷到艾时脸上,“你那两个朋友在客房歇着呢,我让厨房炖了鸡汤,补补身子!等这事儿成了,哥哥我给他们包个大红包!”他拽着艾时就往楼下走,“先喝酒,边喝边说!”
饭桌上摆满了菜,红烧肘子冒着油光,清蒸鱼的眼珠凸着,还有一盘拍黄瓜,淋着香油。刘权亲自给艾时倒上白酒,酒液在玻璃杯中晃出涟漪:“老弟,这墓里的东西,就全靠你指认了。挖出宝贝来,你说了算,想拿啥拿啥,哥哥我绝不二话!”
艾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辣得喉咙发烫:“刘老板客气了,都是为了求财。”
“对!求财!”刘权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明天我亲自去现场看看,眼见为实!”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大庆饭店门口就挤满了人。刘权穿着件黑色夹克,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兄,有拎铁锹的,有扛绳索的,还有两个抬着抽水机的,闹哄哄地往水库去。阿冰和张老二也被带来了,身边各站着两个壮汉盯着,脸色不太好,但看着没受虐待。
“时哥!”阿冰看见艾时,眼睛亮了亮,想往前走,被壮汉拦住了。
艾时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别说话。
到了水库边,那艘铁皮船在岸边晃悠,马达“突突”响着。刘权掐着腰看了看,骂道:“他妈这破船能载几个人?”
船主王老五赶紧跑过来说:“权哥,这船最多载六个,多了就沉了。”
刘权皱了皱眉,对刘胜说:“你跟艾老弟下去,带着昨天那几个,我在岸边等着。挖出东西先送上来,让我瞧瞧!”他又瞪了艾时一眼,“别耍花样,不然你那两个朋友……”
“刘老板放心。”艾时低头检查潜水装备,语气平静。
刘胜拎着五连发,带着五个弟兄跳上船。艾时最后一个上去,船身晃了晃,溅起水花。马达声变大,船往水库中心开去,留下一道白色的水痕。刘权站在岸边,叉着腰,像尊门神,远远看着。
到了昨天探墓的位置,艾时再次穿上潜水服,这次气瓶是满的,压力表指针指在最顶端。他冲刘胜比了个手势,“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冰冷的湖水包裹过来,他调整好呼吸,打开手电筒,往深处潜。越过那些蒙古装束的石像生时,文官的脸在光柱下显得格外肃穆,武将的铠甲缝隙里卡着些水草,像挂着的流苏。
往前游了几十米,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到个庞然大物——是只巨大的赑屃,背着块大理石石碑,足有两人高。赑屃的头微微抬起,嘴巴张着,像是在负重嘶吼。石碑上刻满了蒙文,笔画弯弯曲曲,像是在流动,显然是记载墓主人生平的功德碑。石碑周围有方形的地基,砖缝里长满了水藻,看得出来,以前是有碑楼的,现在只剩下底座。
艾时绕到石碑后面,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椭圆形的宝鼎(封土堆)出现在前方,高约六七米,宽三四十米,像座小山丘。宝鼎前的空地上,摆着一套汉白玉石五贡:香炉、烛台、花瓶,虽然蒙着层泥,但雕工精细,瓶身上的缠枝纹还能看清。
石五贡后面,散落着几个罐子。艾时游过去,用手抹去罐子上的泥沙,青花的纹路露了出来——蓝白相间,发色浓艳,是典型的元青花!罐子两侧有兽耳,口沿是卷草纹,正是元青花双耳罐!
艾时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2003年佳士得拍卖会上,一只类似的元青花双耳罐拍出了1.5亿港元的天价。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就随意摆在地上,没人动过?
他环顾四周,突然明白了。宝鼎周围的地势明显是人工修整过的,边缘有道矮墙,像是堤坝的遗迹。这墓根本不是被水库淹了,而是建在水下的!元代时这里就有水库,修墓时先在中心筑坝截水,建好后再打开缺口,让水位慢慢涨上来,把墓地彻底淹没。现在是枯水期,水深才十五六米,要是到了雨季,水深几十米,别说古代,就是现代设备也难以下潜。这防盗手段,比机关暗器狠多了!
艾时抱起一只元青花双耳罐,罐身沉甸甸的,釉面在水下泛着幽光。他调整好浮力,慢慢往水面游去。
“哗啦”一声,他的头露出水面,举着罐子喊:“接着!”
船上的人赶紧伸手接住,刘胜探头一看,见只是个沾满泥的罐子,撇了撇嘴,语气鄙夷:“就这破罐子?折腾半天,你就抱上来个这?”
艾时爬上船,脱掉潜水镜,抹了把脸,看着刘胜手里的罐子,慢悠悠地说:“这罐子,你知道2003年佳士得拍卖同款,卖了多少钱吗?”
刘胜嗤笑:“一个破罐子能值多少?顶多几百块。”
“1.5个亿。”艾时一字一顿地说,特意加重了语气,“港元。”
刘胜手里的罐子差点掉下去,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着,半天没合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个孩子似的,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没骗我吧?”
“骗你有啥用?”艾时接过毛巾擦着脸,语气平淡,“不过话说回来,1.5亿也好,五百万也罢,好像都落不到你手里,对吧?”
刘胜的脸“唰”地红了,接着又变得惨白,捏着罐子的手指关节发白。他知道艾时说的是实话,真挖出宝贝,大头肯定被他哥刘权拿走,自己最多分点残羹剩饭。
“也不是……落不到。”艾时故意拖长了语气,看着他的眼睛,“除非……你做这个老大。”
“砰!”刘胜突然把罐子往船上一放,抄起身边的五连发,枪口“咔哒”一声顶上膛,死死对准艾时的脑袋,眼神凶狠:“你他妈敢挑拨离间?信不信我现在就崩了你!”
艾时没躲,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语气平静:“我信。但你杀了我,这墓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你哥顶多骂你两句,这1.5亿还是跟你没关系。”他顿了顿,“可要是你做了老大,这罐子里的钱,够你买十艘这样的船,让镇上所有人都给你打工。”
刘胜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呼吸急促,显然在挣扎。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马达声。艾时回头一看,只见刘权不知从哪弄来个皮划艇,坐在前面,后面两个小弟划着桨,正往这边来。显然是在岸边等急了。
皮划艇越靠越近,刘权老远就喊:“胜子!艾老弟!挖到啥好东西了?”
等他看清船上的情景,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刘胜正用枪顶着艾时的头。“他妈搞啥?!”刘权怒吼,“咋回事!”
艾时刚想说话,耳边突然“砰砰”两声枪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差点耳鸣。他猛地回头,只见刘胜手里的五连发还冒着烟,而皮划艇上的刘权,额头上多了个血洞,脑浆混着血溅在水面上,眼睛瞪着,死不瞑目。
皮划艇上的两个小弟吓得脸都白了,瘫在船上,手里的船桨掉在水里。
“你们看到啥了?”刘胜把枪指向他们,声音嘶哑,带着股狠劲。
两个小弟对视一眼,反应极快,赶紧摇头:“没……没看到啥!权哥他……他是自己失足落水,失踪了!”
刘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算你们聪明。”他指了指刘权的尸体,“把他绑上气瓶,扔下去。做得干净点。”
两个小弟哆哆嗦嗦地照做,用绳子把刘权的尸体和一个废弃的气瓶捆在一起,用力一推。尸体“扑通”一声沉入水中,带着气泡,慢慢往下坠,很快消失在幽暗的水底。
艾时看着水面上残留的血迹,心里一阵发寒。他没想到刘胜真敢动手,更没想到这么快。
刘胜把枪往肩上一扛,拿起那只元青花双耳罐,用袖子擦着上面的泥,突然对艾时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艾老弟,刚才……刚才你说的话,还算数不?”
艾时看着他,又看了看岸边那群还在等消息的刘权手下,慢慢点了点头:“你要是信我,就按我说的做。”
水面上的风突然变大,吹得铁皮船晃了晃。远处的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却照不进那片幽暗的水底,照不亮刚刚发生的血腥。艾时知道,从刘权的尸体沉入水底那一刻起,这太阳升镇的天,要变了。而那座沉睡在水下的元代大墓,才刚刚揭开一角,更多的秘密和危险,还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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