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话音未落，环形山内骤然响起千万声凄厉到极致的哭嚎！
那声音并非来自喉咙，而是千万亡魂怨念共振发出的、直刺元神的尖啸。
“佛祖～！”
“为何不救～！”
“我等诚心供奉，为何遭此劫难~！”
“佛祖，我们遭难的时候你在哪里？”
漆黑的环形山壁剧烈蠕动，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凸起、挣扎，男女老少，怨毒的目光死死锁定牛背上的如来！
整座山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张吞噬天地的巨口。
一股粘稠如实质的漆黑怨气洪流，裹挟着无数半透明的、面容破碎的怨灵，如同决堤的污秽之海，瞬间覆盖了半个天空。
“好个无量冤魂！”陆渊手上棒子一挥，熊熊的太阳真火燃起。
完全克制的火焰，令这些冤魂根本不敢靠近分毫，只敢在火焰之外，悲鸣咆哮。
“师弟，且慢！”如来从从银牛上下来，恭敬的俯身一拜：“和尚受诸位供奉，在危难来临之时却无法护众生周全，其错在我！
师弟！一会儿还请你用疗伤之法，护我残魂，修复我的血肉。”
“你确定要这么做？”
“欠下的债，是要还的，如今只剩我一个，这债也只能我来还。拜托了！”如来向着陆渊行了一礼。
陆渊将火焰收回：“那我便保你不死，让你血肉重生！”
就见如来向前，脱下锦斓袈裟，放下九环锡杖，穿着破烂里衣，盘膝坐下，双手合十：“诸位，如来还债来了！”
陆渊握着棒子的手紧了紧，缓缓的收回到背后。
轰！
只见那漆黑粘稠的怨气洪流，直接向着如来扑下，他没有丝毫抵抗，无数怨灵扑在他身上，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蛆虫，疯狂地撕咬、啃噬！
嗤啦——！
一块带着金色佛血的血肉被一个面容狰狞的老叟怨灵撕下，贪婪地塞入口中咀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一个孩童模样的怨灵扑在如来肥厚的手掌上，尖锐的鬼牙深深嵌入皮肉，大口吮吸着金色的血液，发出满足的呜咽。
无数男女老少的怨灵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蝗虫，缩小了身形，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如来庞大的身躯上。
他们撕咬、啃噬、抓挠，每一次动作都带起一片血肉，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对过往供奉与绝望灾难的控诉：
“佛祖！供奉香火你们在，受灾受难你们在何方？”
“瘟疫！洪水！地震！黑雨！生灵涂炭之时，你们在哪里？”
“骗子！骗子！高高在上的都是骗子！”
凄厉的哭嚎与怨毒的诅咒交织，形成足以撕裂灵魂的声浪。
那环形山壁上凸起的千万张人脸，表情更加狰狞，怨气更加沸腾，仿佛要将积压了这些岁月的绝望和愤怒，尽数倾泻在这位曾经的万佛之祖身上。
陆渊站在一旁，炎阳真火棒紧握，闭眼几不忍看。
如来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里面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涅盘的平静。
他艰难地微微摇头，嘴唇无声开合：“护…魂…复…身…”
陆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明白如来的用意——这是以自身血肉为引，承受众生怨念，化解这段因果孽债！
他盘膝在如来身后坐下，双手掐诀，体内法力缓缓转动，一股精纯无比、蕴含造化生机的大法力，
化作一道温润如月华、坚韧如金刚的清光，笼罩住如来残魂的核心。
同时，他另一只手虚按，浩瀚的法力涌出，并非攻击，而是引导着生命本源的力量，迅速地修复着如来那被啃食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躯体。
新生的血肉在勃勃生机的滋养下艰难地蠕动、生长，然后又被恶鬼啃食撕裂。
啃噬与修复，破坏与重生，在如来的身躯上形成了一场惨烈而诡异的拉锯战。
“呃——！”饶是如来心志坚如磐石，那亿万怨灵同时啃噬血肉、撕扯神魂的剧痛，也让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胖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混着金色的佛血滚滚而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槁。
“你疯了！”陆渊怒喝，他看的明白，如来不只是受苦，还要把这些冤魂受过的苦自己亲自受一遍。
“因果…当偿……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经受他人苦，方知何为善。
何为度化？以心印心，方为度化！”如来艰难地睁开被血污糊住的眼睛，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非但没有驱逐身上的怨灵，反而双手颤抖着合十，微弱却纯净的佛光自心口一点艰难透出。
如同风中残烛，主动笼罩向那些啃噬他的怨灵，试图体会、净化它们核心最深的怨毒。
“放屁！你现在已不是原本高高在上的如来佛祖，你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如来身上被啃噬出的恐怖伤口立刻开始蠕动、愈合。
新生的肉芽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填补着被撕开的血肉窟窿，金色的佛血止住流淌。
那微弱的心口佛光，得了这磅礴生机的滋养，也猛地一亮，勉强稳住了溃散的势头。
然而——
“嗬嗬嗬！”
“饿啊——！”
“不够！不够——！”
越发惨烈的啃食，不断的的在延续，原本愈合的伤口，在更凶猛的啃噬下，以更快的速度再次被撕裂、扩大！
“呃啊——！”如来再也无法抑制，发出惨烈的痛呼，整个身体如同筛糠般剧震。
陆渊的生命精气在修复他，怨灵在啃噬他，这两股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将他置于一种比凌迟还要痛苦万倍的炼狱之中！
修复带来短暂的生机和更清晰的痛感，啃噬则带来毁灭和撕裂的绝望！
“别…停…”如来猛地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眼神却亮得惊人：“它们饿……给它们吃饱…怨念才能…化…解！”
陆渊的手在颤抖。他看着如来在千万怨灵啃噬下血肉模糊、又反复愈合的惨状，
看着他明明痛到神魂欲裂却依然固执地引气度鬼，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和悲怆直冲顶门！
这哪里是度人，分明是度我！
“够了！”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并非针对怨灵，而是直冲那环形山壁核心的怨念巢穴！
陆渊双目赤金，周身原本纯净炽烈的太阳真火陡然暴涨，熊熊如烈焰焚天！
“尔等怨！尔等恨！尔等饥！尔等求不得！
岂知这满天神佛皆死尽，岂知他一个残魂依旧在努力救世，岂知他亦在以身相饲尔！”
蕴含强大意志的怒吼如同实质的音波，震荡着环形山壁！
无与伦比的杀机，笼罩四方，那是一种，不听话就全都去死的霸道。
那些疯狂啃噬的怨灵动作猛地一滞，无数双怨毒的眼睛里，竟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陆渊的怒吼并非佛理，而是最直接、最暴烈的质问，带着老实看我，不看就把你们全部打到灰飞烟灭的霸道，强行撼动它们被怨念彻底蒙蔽的感知。
“求人不如求己，南无……释迦摩尼佛……”
如来沾满血污的脸上，嘴唇艰难开合，发出微弱却清晰无比的佛号。
这佛号仿佛点燃了引信，璀璨的琉璃净光瞬间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
嗡——！
清净、庄严、慈悲、无量的佛音响起，响彻在所有吞噬血肉的恶魂身体当中。
琉璃净光所过之处，将一点点光芒引燃，刹那间漫天萤火，每一个魂魄，都变成一个沐浴在光芒中的光点。
疯狂撕咬的怨灵动作骤然停止。
脸上狰狞的怨毒如同冰雪消融，破碎的面容在光芒中飞速修复、变得清晰，眼神中的迷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所取代。
啃食停止。
撕扯停止。
控诉停止。
千万张环形山壁上凸起的人脸，表情凝固，随即扭曲的痛苦消失，只剩下一种解脱般的茫然，然后缓缓平复，融入山壁。
覆盖在如来身上的怨灵，如同被洗净的尘埃，纷纷飘起，身体变得透明、纯净。
它们不再啃食，而是围绕着盘坐的如来，如同朝圣的信徒，发出低低的、充满感激的呜咽。
“礼赞……如来…呜呜…”
“礼赞……尊者…呜呜…”
细微的声音汇聚成河，不再是诅咒，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悲苦与救赎。
那漆黑粘稠、汇聚了无量国怨念的洪流，在琉璃净光的照耀下，如同沸汤泼雪，迅速瓦解、消散。
洪流中挣扎的破碎怨灵，同样被净化、安抚，化作点点纯净的灵光，融入那琉璃净光之中。
环形山壁剧烈震动，漆黑的色泽如潮水般褪去，质地如同白玉。
那深邃如古井的中心黑暗，也渐渐亮起，显露出一座巨大、残破、布满刀兵痕迹的城池虚影，那正是这一国众生生前最后的绝望之地。
一道稚嫩的歌声，就从这最中心之处传了出来。
“小白兔~白又白~
抓住耳朵拎起来~
红烧~麻辣做成菜~
又香又辣真可爱~~”
“小了白了兔，
兔了小了白，
抓住后腿儿往石上摔。
白眼一翻魂不在~
蹦蹦跳跳做成菜~
又香又辣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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