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弥尔拉内部，第二层缓冲区。
灰暗无边的视野尽头弥漫光亮，越是靠近就越能清晰地闻到淡淡的怪味，像是废弃老旧工厂大门腐蚀的铁锈，逸散的电子信息风迎面吹来，捎来几丝令无机体不安的凉意。
莉雅感觉自己好像漫步在幽暗的丛林深处，灰蒙蒙的天色下，一间烛光微光的木屋就在前面。
然而，在这片真实的电子界中，出现在莉雅前方的是一道模糊的光幕。
这道雪白而窄小的光幕横亘在前方，仿佛一扇发光的小门，莉雅凑近瞧了瞧，发现这是一道类似防火墙的设置，专门用来筛选那些未被赋予操作权限的信息流。
莉雅对此早有预料，按下开关。
一个花洒状的喷射装置从机体背部升起，将先前收集来的机仆释能液喷洒全身，以此来伪造自己的信息成分，相当于披上一层机仆的皮，之后迈步向前，通过了防火墙的快速扫描，大摇大摆地穿过光幕，来到缓冲区背后的世界。
光幕之后，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这里与先前的黑暗空洞截然相反，四周墙壁尽是雪白一片，虽说能看见疑似边界的墙壁，但距离遥远得仿佛在千里之外。
一股在庞大空间内的渺小感涌上心头，莉雅默默环顾四周，很快就看见千百道人影正在远方聚集。
莉雅神色一惊：“机仆群？！”
成百上千的机仆整齐划一地排列成巨大的方阵，它们的身高体型各不相同，但都做着同样的动作——原地站立，绷紧身体的同时脑袋微微低垂，十指交叉在胸前，双目紧闭，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正在向信奉的神只祈祷。
莉雅被吓了一跳，这个距离如果被围殴，她绝对没有胜算。
她这会儿狗腿子都绷直了准备转身开溜，却发现这些机仆只是一味地低头祈祷，对自己这位不速之客毫无反应。
“怪耶？”
莉雅寻思这事怕是有点小猫腻，于是试探性地向前靠近几步，用自己的机械狗尾巴拍了拍地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机仆群头也不回，继续祈祷。
“真没反应啊？”莉雅眨了眨眼，又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距离最近的机仆小声说道，“喂~你妈开源啦！你爸又出新bUG啦！你以后生的儿子每天都蓝屏啦……”
机仆还是一动不动。
莉雅挑了挑眉，骂这么脏都没动静，看来真的对外界状况无反应。
但是为什么呢……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莉雅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银白——两根纤细到肉眼难以捕捉的银白丝线从机仆的太阳穴两端延伸出来，复杂的信息流顺着丝线，从机仆体内向外传输。
莉雅顺着信息流的方向望去，发现这根丝线居然径直连向另一名机仆，而从那名机仆体内延伸出的丝线又会与下一名机仆连接。
一条又一条的丝线将在场所有机仆连接起来，形成一张银白的物理网络，形成复杂的信息流，在无数机仆之间快速地传递、计算、加工。
“阵列网络？”
莉雅脑海中无端地闪过这四个字。
她想起方九说过，潘朵拉布拉多的最终目的是引发一次全球性的现实扭曲，为此才需要召唤大量机仆进行炼化。
莫非这就是原因？
潘朵拉布拉多的现实扭曲需要大量的算力，让机仆在自己体内组成阵列网络，辅助进行数据储存和逻辑运算？
“需要庞大算力才能引发的现实扭曲……”
莉雅自顾自地嘀咕着，漫步在机仆阵列之间，聪明的大脑开始占领高地：“如果要引发全球性的现实扭曲，这点机仆恐怕还不够，换而言之这里只是其中一块【运算区间】，既然存在多处【运算区间】，那就必定存在一个将它们统合起来的数据终端……也就是潘朵阿拉斯加本身。”
想到这里，莉雅脚步突然停顿，目光望向身旁一名正在“祈祷”的机仆。
她寻思是时候稍微冒一下险了。
于是这台崭新出厂的地狱三头犬机体绕到该名机仆背后，莉雅悄悄抬起前爪，爪尖轻轻点向机仆的后脑，熟练地撬开它的后置盖板，再掏出一根连接线与盖板内的插孔直连。
一瞬间，机仆仿佛感知到什么，全身颤抖起来，却在做出防卫反应前就被莉雅挟持，刚刚抬起的脑袋转眼间又耷拉下去。
莉雅倒也没有彻底占据它机体的想法，而是临时搓了个木马程序，让机仆将该程序设定为自己的一部分，寄生于机仆的数据库中，接着抽出连接线，让机仆恢复原状。
回归自我的机仆只是呆滞地眨了下眼，似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继续低头十指交叉祈祷，为整个网络奉献自己的算力。
“搞定！”
莉雅嘿嘿一笑，接着打开自己的监控端，观察木马程序在数据网络中的走向。
它看到自己设计的木马被那名机仆无意识地上传进网络，成功伪装成计算数据的一部分，以极快的速度在当前的阵列网络中窜来窜去，被疯狂地复制、传输，甚至参与到某些复杂的计算当中。
虽说莉雅可以通过对木马添加破坏性，让这片阵列网络瘫痪，但她刻意将木马的危害性降低到最低，尽可能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莉雅有别的想法。
十几秒钟后，莉雅观测到木马程序连同一大包数据被上传到一片全新的区域，投入到一片新的运算当中。
每次运算这道木马程序都会极好的隐藏自己，它参与其中却不影响结果，它伪装成重要数据却永远保持静默，即便受到外来检测，它也总是镇定自若地躲在系统文件背后，始终保持不被发现的隐蔽状态。
现在，至少现在，莉雅有点感谢当初的皇色网站。
谢谢他们网站里千奇百怪的流氓软件和病毒木马教会了她，什么才叫互联网才是人心险恶聚集之地。
这病毒设计技巧是真管用呐……
感叹之余，莉雅发现自己的小木马已经穿透层层网络，在一次次的运算潮汐中幸存下来，此时正被包裹在一团庞大到宛如海啸的数据流中，被一路传输至某个极其隐蔽的区域。
莉雅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就是所有数据的终端，所有运算的尽头。
她看见小木马和连带着庞大的信息流被某个独立个体吸收，进入对方体内的瞬间，木马程序就淹没在无法想象的信息海洋中，如果说方才的数据流是一道数十米高的海啸，那么这名独立个体的内部数据就相当于一颗完整的星球。
莉雅几乎一瞬间就丢失了与小木马的链接，淹没在令它都感到眼花缭乱的信息世界里，像是一滴水消失于大海之中。
不过莉雅的目的已经达到，她通过追溯小木马的传输轨迹，精确掌握了【终端】的所在地。
“找到你咯~”
得到精确的坐标后，莉雅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纯白的墙壁直直向上贯透，来自异界的宫廷魔法师微微一笑：“潘朵哈士奇，希望我们能聊得愉快。”
……
……
潘朵弥尔拉内部，第五层终端区。
晦暗无光的封闭世界深处，千百根管道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延伸而出，与一名人型生物的肌肤相连，看起来像是千百根丝线，将它吊挂在这片无人能及的深渊之中。
它拥有与人类无异的肌肤，却略显纤瘦，乍看起来既像稚嫩的少年又仿佛未成熟的少女，躯体上不存在人类的性别特征，全身光滑得像是盖着一层薄膜，不断接受着从管道里传输而来的演算数据。
它冰冷静默，如同一台机器，始终运行着自己被赋予的终极任务。
但是……
“嗯？”
某个瞬间，一道隐藏在演算结果中的木马程序被它精准捕捉。
它奇怪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团设计诡异的小程序，由于其对演算无效，因此它将这团小程序从茫茫的数据海洋里捞出，准备丢弃之余，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浮现出来。
它鬼使神差地打开这团小垃圾，撕开它巧妙的伪装，打开它精致的外壳，进而窥探它的本质，吸收它内部所涵盖的信息。
然后八个成龙和七个渣渣辉就蹦了出来。
“法师控制强，冰霜秒全场！”
“道士十五狗，全区横着走！”
“战士输出高，十倍烈火刀刀爆！”
“时间就是金钱，打开电脑就是为了天书世界！赶快来下载吧！”
“？？？？”
潘朵弥尔拉自打出生开始就没见过这阵仗，急忙抬手将程序和影像删除，结果发现一次还删不掉，愣是多折腾了几次才将它们彻底抹去。
终端区重归寂静。
潘朵弥尔拉呆滞地望着消失的影像，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躁动的鼓点和激情的音乐，整个人的运算模块跟过载似的，脸上浮现出呆滞迷惑的表情。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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