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辰州西市,“长丰粮行”。
刘爷手里摇着那把折扇,大马金刀地坐在店堂正中。他身后,十几个扮作伙计的汉子,正在往独轮车上搬运着一袋袋沉甸甸的白米。
“动作快点!都没吃饭吗?”
刘爷吆喝了一声,转头看向柜台后的赵掌柜,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赵掌柜,两百石精米,五百匹粗布,再加上那一百斤上好的生铁。账算好了吗?”
赵掌柜拨弄算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算好了。”
赵掌柜抬起头,那张精明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
“一共是一千八百六十两银子。若是折成铜钱……按现在的行市,是一百八十六万文。”
“好说。”
刘爷一挥手。
“来人,付钱!”
几个汉子立刻抬着两口沉重的麻袋,“哐当”一声扔在柜台前。麻袋口解开,哗啦啦倒出一堆泛着青灰色光泽的铜钱。
瞬间,一股子土腥味和金属的涩味在店堂里弥漫开来。
赵掌柜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随手抓起一把,在手里掂了掂。轻,发飘。用指甲一划,钱面上就留下一道白印子。再把两枚钱互磕一下,“扑扑”作响,跟敲瓦片似的,没有半点铜音。
“客官。”
赵掌柜把钱往柜台上一撒,脸色沉了下来。
“您这是欺负老汉眼瞎吗?这哪里是铜钱?这分明就是铅锡得的‘烂板儿’!”
“这钱,小店不敢收。您还是给现银吧。”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商户也凑了过来,指指点点。
“又是这种钱?最近市面上全是这玩意儿。”
“就是,含铜量连三成都不到,拿在手里都嫌脏。”
刘爷看着赵掌柜那张冷脸,丝毫不慌。他慢悠悠地合上折扇,捡起一枚劣币,在指尖转动。
“赵掌柜,话不能这么说。”
刘爷指了指铜钱上的字。
“这是‘大玄通宝’,是朝廷新铸的钱。上面有官炉的印,有皇帝的年号。怎么?你们辰州虽然归了镇南王,难道就不认大玄的钱了?”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赵掌柜脸色变了变,但生意人的精明还是让他咬住了口。
“认是认。可这成色……实在太差。我要是收了,回头再去进货,人家也不要啊。”
“那是你的事。”
刘爷冷笑一声,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
“不过,我也知道做生意不容易。这样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柜台上重重一点。
“这钱,我两文,抵你一文。”
赵掌柜愣了一下:“两文抵一文?”
“没错。”
刘爷豪气地一挥手,指着那堆像小山一样的劣币。
“你算的是一百八十六万文。我给你……三百七十二万文!”
“整整翻了一倍!这利钱,够你把这批货再买回来一次了吧?”
赵掌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那堆丑陋的青灰色铜钱。
若是按两文抵一文算……这确实是暴利。虽然这钱成色烂,但它毕竟还是钱,毕竟还是朝廷承认的通宝。只要数量足够多,熔了卖铜似乎都不亏?再不济,混在好钱里,也能花出去。
贪婪,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
赵掌柜抬起头,看了一眼刘爷,又看了看那堆钱。
“客官……此话当真?”
“现钱就在这儿,你自己数!”
刘爷抱着胳膊,一脸的笃定。
赵掌柜咬了咬牙,心一横。
“收了!”
他对着伙计们大喊一声:“来人!点钱!入库!”
看着赵掌柜那副见钱眼开的模样,刘爷转过身,背对着柜台,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轻蔑的笑。
一群蠢货。
用一堆废铁换走真金白银的物资,这种傻子,也配做生意?
而赵掌柜一边指挥着伙计点钱,一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管它黑钱白钱,能花出去就是好钱。两倍的利……这笔买卖,做得!”
他根本没想过,这种“钱”,如果有一天没人认了,会是什么下场。
同样的场景,在辰州的布庄、铁铺、盐行,乃至酒肆茶楼里,不断上演。
“两文抵一文!收不收?”
“收!客官里面请!”
“三文抵一文!有多少要多少!”
“成交!”
在巨大的“汇率差”诱惑下,商人们的理智被贪欲冲垮。那一车车满载着铅锡的劣币,就像是黑色的毒液,顺着辰州的血管,疯狂地注入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却不知道,这便宜,是裹着糖霜的砒霜。
街对面的“悦来茶馆”,二楼雅间。
窗户虚掩着,留出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两双眼睛,正透过这道缝隙,冷冷地注视着粮行门口发生的一切。
那是两名穿着常服的锦衣卫。
一人坐在桌边,面前摊着一本黑色的小册子,手里捏着一支炭笔,正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另一人抱臂站在窗侧,身形隐在阴影里,像只潜伏的猎豹。
“又是二百石精米。”
站在窗边的锦衣卫小旗官张猛,低声报数。
“加上之前在东市扫的布匹,还有城南收的生铁……这伙人今天,至少花出去了三百万文这种烂钱。”
桌边的记录员笔尖不停,沙沙作响。
“记下了。”
记录员停下笔,吹了吹纸上的炭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热火朝天的搬运场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这帮京城来的‘蝗虫’,胃口倒是真好。也不怕撑死。”
张猛轻哼一声,目光死死锁在那个摇着折扇、一脸得意的刘爷身上。
“他们以为这是捡便宜,是在吸咱们江南的血。”
张猛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枚早就搞到手的“大玄新钱”,两指一搓,黑灰簌簌落下。
“用这种废铁,换走咱们的白米细布。这算盘,打得是真响。”
“头儿,”记录员合上册子,有些不解地问,“既然咱们都盯着呢,为什么不动手?王爷和王大人就这么看着他们把东西运走?”
“眼皮子浅。”
张猛回头,白了他一眼。
“现在抓,能抓多少?不过是几条小鱼小虾,几车烂钱罢了。”
他指了指下面。
“王猛大人说了,要让这帮人觉得咱们傻,觉得咱们好骗。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把京城里所有的家底都搬出来,才会像疯了一样把这种烂钱往咱们这儿运。”
张猛的眼神变得幽深,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就叫——填鸭。”
“鸭子不喂肥了,杀起来没油水。”
楼下,刘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张猛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彻底隐入墙后的阴影中。
刘爷只看到了一扇紧闭的窗户,什么也没发现。他摇了摇头,继续指挥着手下搬运货物。
楼上。
张猛重新贴回窗缝,看着那一车车被推走的粮食,看着那些满脸堆笑、数着烂钱的本地商户。
“记着这几家铺子的名字。”
张猛的声音很冷。
“收了这种钱,就是帮凶。等收网的时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帮见钱眼开的蠢货,一个都跑不了。”
“走,跟上他们。看看这帮耗子,要把粮运到哪个窟窿里去。”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雅间,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两滴水汇入了大海,却始终死死咬着那支庞大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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