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闻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蓝武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些天来，那些倭国仆从军的凶残与贪婪，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杀起土人来毫不手软，抢起东西来更是六亲不认。
这些人，是比土人更可怕的狼。
而自己，就是这群狼名义上的主人。
“我……我明白的。”朱高燧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份压在亲王冠冕之下的，沉甸甸的重量。
那不只是荣华富贵，更是责任与杀伐。
蓝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的战事，蓝武便把清剿作战的指挥权悄然交给了朱高燧。
让他来主导围剿。
甚至在剿匪的第二天还提议让他亲自上战场最前线。
“国公，这……这万万不可！”
都指挥使陈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满脸的焦急。
“赵王殿下千金之躯，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陈安是不得不反对，之前衡王的死就已经让朝野震动了，为了这件事杀了好几个指挥使。
那还是陛下的侄儿，而面前这位赵王可是陛下的亲子，若是这位赵王殿下出了问题，他恐怕三族都要不保。
“这是陛下的意思。”
蓝武一句话，就堵住了陈安所有未尽之言。
“殿下初到封地，正该立威，陈安，你的任务，是辅佐好殿下，让他尽快熟悉军务，而不是替他做决定。”
蓝武的态度很坚决。
“若是殿下有任何闪失，末将万死难辞其咎！”陈安还是不放心。
蓝武摆了摆手。
“放心，我会在旁边看着，出不了大事。”
他要的，就是让朱高燧亲手去掌控这支军队，亲身去体验战争的残酷。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从一个纨绔，蜕变成一个合格的藩王。
毕竟他也不想要看到第二个朱允炆出现。
朱高燧自己也是一脸懵。
他昨天才第一次杀人，今天就要让他去指挥三万大军？
“国公，我……我不行啊……”他下意识地就想推辞。
蓝武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那平静的注视，却让朱高燧把所有拒绝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朱允炆的头颅，想起了那片血腥的营地，想起了蓝武那句“弱小，就是原罪”。
他咬了咬牙。
“好，我干！”
就这样，一场在所有人看来都有些儿戏的权力交接，就这么完成了。
起初的几天，朱高燧的指挥简直是一场灾难。
他要么是命令下得太慢，贻误战机；要么就是胡乱指挥，让部队在林子里乱转。
因为他的指挥让几十个倭国仆从军死了。
若不是陈安在旁边不时的查漏补缺，甚至亲自出手镇压，倭国仆从军恐怕早就炸营了。
半个月后，一处营帐之中，朱高燧正对着舆图抓耳挠腮，急得满头大汗。
蓝武就坐在不远处的帅帐里，喝着茶，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昨天因为无聊跟着跑过来看热闹的徐妙锦在一旁为他添水，小声地嘀咕。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那可是三万大军，要都折在他手里，看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慈不掌兵。”
蓝武放下茶杯小声笑道：“不让他摔几个跟头，他永远也学不会走路。”
“更何况只是一些倭国仆从军而已，即便死完了，重新从倭国要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蓝武这轻描淡写的话，徐妙锦不由就微微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
这种练兵的方式，虽然粗暴，却是最有效的。
事实也正如蓝武所料。
在搞砸了几次行动，并且被陈安毫不留情地当众指出错误之后，朱高燧那点王爷的骄傲，被彻底击碎了。
他开始真正地沉下心来，向陈安请教，学习如何看舆图，如何排兵布阵，如何下达军令。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吕宋岛沿海的土人部落，在倭国仆从军这台战争机器的碾压之下，几乎被清剿一空。
而朱高燧，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长。
他的人黑了，也瘦了，但那身纨绔之气，却被一股铁血的煞气所取代。
他站在那里，已经隐隐有了一方统帅的模样。
这一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
那支杀害了衡王朱允炆的罪魁祸首，“河谷部落”，在付出了近千名倭人士兵的伤亡之后，终于被大军堵在了一处山谷之中。
其部落首领，被生擒。
消息传回吕宋新城，全城振奋。
朱高燧更是兴奋得亲自领兵和那些土人大战了一夜，第二天更是顶着两个黑眼圈，亲自坐镇审讯。
衡王府的地牢里，阴暗而潮湿。
那个被铁链锁在十字木桩上的河谷部落首领，早已没了半点反抗的意志，浑身是伤，气息奄奄。
朱高燧坐在主位上，旁边站着蓝武。
“问他，为什么要杀衡王？”朱高燧的声音冰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翻译官将话传了过去。
那首领浑身一抖，抬起头，脸上满是恐惧，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声。
“殿下，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被骗了！”
“被骗了？”
朱高燧冷笑一声：“说清楚，被谁骗了？”
在严酷的刑罚和死亡的威胁下，那首领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吼了出来。
当翻译官将那番话，一字一句地翻译出来时，整个地牢，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连一向沉稳的蓝武，都愣在了原地。
朱高燧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翻译官的衣领。
翻译官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殿下……他说……是一个路过的汉人商人告诉他……说……说我们大明皇室的血脉，是真龙天子之后，吃了……吃了他们的血肉，可以……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就为了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理由？
朱允炆，大明的亲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一群把他当成唐僧肉的野人给吃了？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瞬间充满了朱高燧的胸膛。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一阵发黑。
蓝武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的古怪神情。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政治阴谋，利益冲突，甚至是被其他番邦势力挑唆。
却唯独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的离奇，如此的……愚蠢。
朱允炆这一生，从差一点传位的皇太孙到海外藩王，本就已经很离奇了。
可他如今这死法，实在是太冤了，冤到让人哭笑不得。
“那个汉人商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蓝武很快冷静下来，追问道。
这背后，绝不简单。
一个普通的商人，绝不敢，也绝没有胆子编造这种足以灭族的谣言来挑唆土人。
这背后，一定有鬼。
有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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