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依闻言沉默一瞬，她从不知道边城百姓的生活是这样的，正想开口宽慰郁静姝两句，却脱口而出一声痛呼。
郁静姝吓了一跳，忙扶住柳无依弯下的身子，询问道：“怎么了？”
柳无依深呼吸几次，腹痛缓解后，看向紧张不已的郁静姝，无奈笑道：“是肚子里这个小东西，他又踢我了。”
郁静姝愣住，继而看向柳无依突出许多的肚子，眼睫微垂，看上去有些许失落。
柳无依见她情绪不对，暗道糟糕，郁姐姐同钱鸿成婚三载无所出，想必钱府上下对她颇有微词，如今薛书瑶揣着孩子进府，郁姐姐的日子更是难过。
她这话说得未免有炫耀的嫌疑，柳无依不由得懊恼，想着说些什么能补救一下。
“我可以摸一下他吗？”郁静姝清凌的大眼抬起，里面满是好奇。
“啊？”柳无依诧异，继而肯定道：“当然可以。”
柳无依纤指牵着她略带薄茧的手放在肚子上，肚子里的小东西还没有停下动静，只是没有方才动作大了。
郁静姝感受到掌心下时而鼓起的一块，惊奇地看向柳无依。
柳无依看方才还英姿飒爽的郁静姝傻傻看她，不由得笑出了声：“是的，孩子在肚子里会翻身、活动手脚。”
“每次他动的时候都会很痛吗？”
“偶尔会吧，这两天动得有些频繁。”
两人说着话，往膳堂而去。
饭后，柳无依和郁静姝分别，回了禅房小憩。
春桃在门外候着柳无依随时传唤，眼见太阳西斜，阳光不那么炽烈了，屋里的人还没有起身的动静，她有些担忧。
柳无依已经睡了一个半时辰，再叫她继续睡下去，晚间要睡不着觉了。
春桃推门进屋，却发现柳无依拥着锦被半靠在枕上，侧头看向半开的窗外，那神清气明的样子，像是醒了许久。
她走上前，轻声道：“夫人，在做什么？”
柳无依被打搅了也不生气，回头冲着春桃轻轻一笑：“在听山雀鸣叫。”
只这一句话，春桃听得险些落下泪来。
夫人和督公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夫人回府那日就像是失了水的花儿一样，周身萦绕着即将枯败的气息，无论说什么都不听不闻，若不是还念着孩子，恐怕连饭都不会吃。
隔日见过三公公后好了些，可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今日到了山寺，许是和郁夫人相谈甚欢，许是喜爱山寺宁静的氛围，夫人又变得鲜活起来。
柳无依看春桃眼眶泛红的样子，就知道这些日子叫她们担心了。
她伸手拉住春桃的手，晃了晃，笑着说：“躺久了，身子骨难受，好春桃，陪我出去走走吧。”
“诶。”春桃开心地应了。
天平山寺依山而建，殿宇高塔隐于山石苍翠之间，宁静悠远，每逢初一、十五香火尤为鼎盛，寻常日子到了下午就没什么香客了。
柳无依出了禅房，沿着青石板路上行，到了观音殿门前，她没有进殿，只在门前的石杆处朝下俯瞰。
红墙黑瓦的月亮门后，是一处以竹子搭建，直通另一座大殿的回廊，回廊顶上爬满了凌霄藤，挤挤挨挨地落下来不少，红色喇叭状花朵成片错落在绿色的藤蔓间，丝绦似的在风中摆动。
远远看过去只觉分外壮观，柳无依被这景象震撼到，便想亲自去瞧个仔细。
柳无依扶着春桃、春华的手下了石阶，湘叶腰悬宝剑跟在身后。
几人到了月亮门前，迎面走来了一位僧人，冲着柳无依等人行了个佛礼，柳无依停步，跟着回了一礼。
柳无依抬步拾阶而上，就要与僧人错身而过时，他手中的佛珠串突然断裂开了，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子洒落满地。
柳无依落脚踩在了珠子上，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她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抱住肚子侧身，避免摔下去时直接磕到肚子。
“夫人！”春桃、春华惊呼一声，忙上前扶她，却不想脚下像是抹了一层油般打滑，才抓住了柳无依的手臂，就要带着她一起倒下去。
湘叶眼神凌厉地看向已经转身跑掉的僧人，左手向腰间摸出几片柳叶镖飞出去，那僧人未能全数躲开，其中一片正中他的右肩，痛得人身形一顿。
夫人安全要紧，湘叶不能追去，运转内力，一脚踏碎了脚下的檀木珠子，其余珠子被内力震得四下飞溅出去，右手抵住柳无依的后背，将人扶住，避免她倒下去。
另一只手拉住了春桃要滑倒的身子，柳无依借着湘叶的力道，双手抓住回廊上的竹栏杆，稳住身形，一张脸吓得惨白，声音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
春桃、春华也学着柳无依的样子抓紧了栏杆，不敢动弹，脚下踩着的黑色油状物打滑得厉害。
湘叶看着地面上的东西，眉头紧皱，开口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府里的护卫都在禅房，回去那边。”
“好。”柳无依简短的应了一声，就要抓住湘叶递过来的手臂，有过一次被刺杀的经历，她深知这个时候，谁武力值更高就要听谁的。
上一回她信了春月，活了下来，柳无依不知这次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也不知道一直在珍珑阁没有回府的春月，还会不会回来。
数支裹了火油的箭矢呼啸而来，湘叶抽剑尽数将之斩灭，柳无依见着那些火箭，就知道地上的这些油是能被点燃的，小心避过那一滩滩的黑油，下了台阶。
她回身冲着春桃、春华道：“莫要踩那些油，是易燃物。”
春桃、春华听了，也避开那些东西，小心抓着栏杆走了下来。
几人踏出月亮门的后一秒，黑油被包了火油的箭矢点燃，火舌顺着四溅的黑油舔舐上竹制回廊，发出阵阵爆裂声，黑色烟雾升腾而起，刺鼻的焦糊味飘散进空气里。
短短数息之间，整条回廊变成了火海，火焰腾跃在凌霄花树，说不清是花朵红还是火焰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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