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对她翻涌的怒意恍若未察，语调平缓地道：“贵妃娘娘这话可就偏颇了，妾身不过是依着‘宫廷规矩’与‘场合体面’说几句实情，既未点任何人名，也未指摘谁的不是，怎就成了‘编排’？倒是娘娘这般动怒，反倒显得……像是自行揽过了。”
说着抬手，摸了下耳坠，直视方允娴：“再者，商议腊八宴是陛下交办的正事，妾身既奉召而来，自当尽心议事，不愿因几句无心之言惹娘娘误会，更搅了正事的氛围。此语若传至宫外，旁人怕是还要说，是妾身不懂分寸，扰了贵妃娘娘主持大局的心思呢。”
“淑妃娘娘说得在理。”沈落霞忍着笑，适时开口圆场，“腊八宴时日愈发迫近，尚食局还等着咱们定夺菜式，贵妃娘娘何必为衣饰这点小事，分了商议正事的心。”
方允娴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斜睨谢知意的眼神带着冷意，语气生硬如冰：“腊八宴既是要紧事，本宫便不与你在此纠缠。”
谢知意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语气依旧恭谨有礼：“贵妃娘娘明事理，妾身自然也盼着能与娘娘合力，将腊八宴办得周全。”
拿起宴饮章程上，将话题引回正事：“方才贤妃提及尚食局等着定菜式，不如咱们先阅此单？冬日里喝粥最是暖身，妾身倒觉得可添些桂圆、红枣这类温补食材，既应腊八节的景，又合众人脾胃，娘娘以为如何？”
“如何？自然是不如何！”方允娴翻了个白眼，语气满是不屑，“桂圆红枣这般寻常之物，未免太小家子气，倒跟皇后一个做派。依本宫看，不如添些血燕、鱼胶，既显贵重，又衬得起宫宴的体面，也让宗亲百官瞧瞧，咱们大虞宫廷办宴的规制！淑妃以为呢？”
谢知意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宴饮章程，“贵妃娘娘既提宫宴规制，便该知晓，今日赴宴者不仅有后宫妃嫔，更有宗亲勋贵与文武百官，讲究的是‘暖’与‘和’二字。血燕、鱼胶虽金贵，却偏滋腻，若席上人人多进几口，反倒容易滞了脾胃，辜负了后续的菜肴；再者，赴宴人中既有年长者，也有稚童，桂圆红枣温补不燥，入口清甜，人人都能尝上两口，既应了‘腊八喝粥’的老例，也添了阖家欢的意趣。”
迎着方允娴几乎要冒火的目光，谢知意补充道：“不过娘娘注重规制亦是应当，咱们倒可折中。甜粥用桂圆红枣保合宜，再另备血燕羹与鱼胶粥，置于各桌案旁，宴上之人按需取用，娘娘觉得这般是否妥当？”
“你少拿‘暖’和‘和’作说辞！”方允娴眼底的轻蔑更甚，“依本宫看，你从头到脚都透着小家子气，跟皇后一路货色！”
她重重拍了下桌案，“宫宴乃何等地方？是彰显皇家体面的场合！食材越金贵，才越衬得出规制，你连这都不懂吗？”
沈落霞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等方允娴与谢知意都看过来，才慢悠悠道：“贵妃娘娘，要说对‘体面’的领会，您还真不如淑妃娘娘。”
方允娴脸色骤然一沉，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贤妃！本宫忝居贵妃之位，乃四妃之首！你竟敢说本宫不如一个晋位不足半年的蛮邦女子？”
“贵妃娘娘这话，妾身不敢苟同。”谢知意缓缓起身，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直视方允娴，“夏国虽是大虞藩属，却也是传承百年的邦国，上承礼仪教化，下重民生安乐，绝非‘蛮邦’二字所能概括。本宫父王年年遣使向大虞进贡方物，岁岁与大虞互通有无，两国百姓往来和睦，怎就成了娘娘口中的‘蛮邦’？”
“再者，本宫和亲大虞后，承蒙陛下恩宠，册封为淑妃。这身份是陛下亲赐，更是大虞与夏国邦交的见证。娘娘口口声声称本宫为‘蛮邦女子’，莫非是在无视陛下的旨意？”谢知意向前踏出一步，气息陡然凌厉，“本宫知晓娘娘是四妃之首，掌后宫事宜，可即便是娘娘，也不该轻慢陛下旨意，更不该胡言乱语，用‘蛮邦’二字割裂两国情谊！”
方允娴被这番话刺得浑身一僵，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红玉如意，指节泛白，声音却硬撑着拔高：“你、你休要妄言！本宫何时无视陛下旨意了？不过是提了句你的出身，倒让你揪着不放，还敢拿陛下压本宫？”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语气依旧强硬：“你既是陛下亲封的淑妃，更该谨守本分，而非在此与本宫辩驳！方才说你小家子气，也是为了宫宴规制着想，难不成还错了？”
话虽硬气，却不再提“蛮邦”二字，语气生硬地道：“罢了！腊八宴要紧，本宫不与你逞口舌之快！腊八粥便按你说的折中办，但若宴上出了半分差池，本宫定不饶你！”
谢知意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缓缓退后一步，身旁的宫女霜降连忙上前，稳稳扶她坐下。
“贵妃娘娘请放心，”谢知意语气依旧恭谨，目光却不见半分退缩，“腊八宴关乎后宫体面，更关乎皇家规制，妾身既参与商议，自会尽心协办。若真出了差池，无需娘娘追责，妾身自会向陛下禀明缘由，担下所有罪责。只是眼下，咱们还是先把菜式、仪轨一一敲定，莫要再为旁事耽搁时辰，免得让尚食局、尚仪局的人久候。”
“淑妃娘娘所言极是。”沈落霞捏着帕子，按按微扬的唇角，“腊八宴本就该让赴宴之人都舒心，既要顾着规制体面，也得把细节妥帖安排。如今腊八粥的法子定了，咱们赶紧把余下的菜式、仪轨过一遍，也好让尚食局、尚仪局的人尽早预备，免得临了手忙脚乱，反倒失了皇家办宴的稳妥。”
方允娴重重冷哼一声，没再反驳，只朝身旁的宫女抬了抬下巴，语气生硬：“将尚食局的菜式清单呈上来。”
宫女连忙上前，清单展开在案上，清单上列着数十道菜品，既有山珍海味，亦有搭配的寻常时蔬，字迹工整，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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