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仪式结束后，陈大山把两位领导和工作人员请进屋里落座。
赵慧兰早泡好了清亮的七叶胆茶。
陈桂花两口子也忙前忙后，一边往桌上端着各种点心，一边陪着领导闲聊，屋里的气氛热络又亲切。
这边屋里聊得热闹，院外的两位记者也摆开了架势，格外正式地采访陈大山。
采访的重点很明确。
一是问山里人从前的苦日子，以及他大量收购七叶胆后，村里人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实实在在的改变。
二是详细了解七叶胆茶的生产过程与功效，好借此解除外界对七叶胆茶的误解。
问完核心问题，记者洪学海提议去地里看看七叶胆的长势。
陈大山当即点头应下，领着两人往附近的种植地走。
刚出院门，村民们就纷纷跟了上来。
陈大山家又有领导颁奖、慰问，村民们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但听说记者要拍七叶胆，还要采访村里的人，每个人都说不定能上报纸，却是全都激动了起来！
“记者同志，我家的七叶胆长得最好，去我家地里看看呗！”
“靠卖七叶胆，我家现在不仅顿顿能吃白米饭，还能隔三岔五买肉吃，我也想说说！”
原本在家喂猪的李大妈，跑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个猪食瓢。
正在往家里挑水的李满仓，走到一半拐了个弯，愣是挑着两桶水跟在后面跑。
老支书李树根更是特意回屋，换了件洗得发白却平整的中山装，梳顺了头发，表面看着矜持，脚下却走得飞快，还时不时清嗓子，就盼着能吸引记者的注意。
没一会儿，大半个村的人都围了过来，把陈大山和记者裹在中间。
洪学海举着相机拍完七叶胆地，开始采访村民时，大家更是争先恐后地往前凑。
李二柱第一个挤上前：“记者同志，我得说说！”
“咱们家以前穷得饭都吃不饱，我娘病了好些年都没钱治，大山哥不仅带着咱们挣了钱，还专门帮忙把我娘送到县医院，把病给治好了！”
“而且我哥很快就要娶媳妇了，要不是大山哥，他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嫂子那么好的媳妇……”
这小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树根挤到了一边：“记者同志，我是李家村的村支书李树根！”
“咱们村能有今天，全靠陈大山同志！”
“他不仅自己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带着十里八乡的人一起过上了好日子，县里把他评为‘模范个体户’，真的是实至名归！”
“希望你们多写写，让更多人知道咱们村的七叶胆茶，让乡亲们的日子过得更红火！”
洪学海边听边记，偶尔让村民们摆个姿势拍照。
被点到的村民紧张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引得众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哄笑。
李大力的儿子在后面急得又蹦又跳，好不容易才挤了进来，举着手里的水果糖扯着嗓子喊：“这是我爹卖七叶胆给我买的！”
“以前找他要糖吃他就揍我，现在家里的糖都吃不完了……”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大人们更是笑作一团。
一直忙到中午，洪学海才收了相机，跟还在踊跃发言的村民们道别。
直到陈大山把坚决不肯留下来吃饭的领导和记者都送走了，大伙儿都还是不愿散去。
院里院外的人全都在兴奋不已的，议论着上报纸的事。
中午一点，陈大山家门口就又响起了熟悉的拖拉机轰鸣声！
他终于可以带着曹庆丰一起，出发去县城了。
一路颠簸，差不多下午四点钟才抵达县城。
刚到县局门口，陈大山便下了车，让曹庆丰一个人开着拖拉机先去贺振东那里，自己则是熟门熟路地去了杨国宏的办公室。
到了现在，杨国宏哪还不知道他之前说的“后手”是什么？
想到省里那么快就为了陈大山的事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帮他解决了麻烦，全国中医学会都专门在省报上发文帮忙澄清，杨国宏又是止不住的一阵感慨。
这年代的侨汇审批和港澳通行证审批，确实是复杂而又严格。
即便是杨国宏亲自出面打招呼，陈大山依旧是接受了好几轮问话，提供了一大堆的资料，填了足有十几张表格……
一直忙活到县局这边下班，而且明天还要再来一趟。
等所有手续办完，还要等上一二十天，才有个准信。
杨国宏下班以后，直接就拽着陈大山，跟他一起回了家。
他早就托人给家里带了信，两人刚一进门，饭菜的香味就已经扑面而来。
以前无论杨家的人对陈大山有多么的欣赏，内心深处却始终觉得一个山里的农民，眼界和认知肯定无法跟他们相比。
所以对陈大山做的事，总是忍不住怀疑和担心。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的明白！
不是陈大山的眼界和认知不如他们，而是他们一直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格局和能力。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直到晚上八点多，陈大山才起身告辞。
杨国宏一路将他送到了县委大院门口：“你那侨汇和港澳通行证的手续，我已经跟局里的人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尽量让你少跑冤枉路的。”
紧随其后的杨老爷子也开口道：“国营印刷厂那边先前故意为难你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现如今你已经是咱们县的‘万元户’‘模范个体户’了，各级领导对你都很重视！”
“得知你们前后卖了几万盒七叶胆茶，包装盒都是在市里做的，县委方面不仅对印刷厂负责人进行了通报批评，还要求他们亲自给你道歉，马上把你之前定的包装盒做出来，以成本价交交付！”
“后续要你是这边再找他们印包装盒，也得按成本价给你做，再敢故意刁难，就撤换负责人！”
陈大山闻言虽然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心里却没多少感激，反而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滋味。
当初虽然是胡大海使了阴招，但最终拍板拖着不把那批包装盒做出来的，还是县国营印刷厂本身。
那时候若不是罗红军刚好送来五千盒包装盒救急，就算他能火速找到其他印刷厂代工，七叶胆茶的供货也必然会中断很长时间，前期好不容易打开的销路很可能就此断掉。
也就是胡大海没掌握七叶胆茶的制作方法，不知道如何把这个买卖做大做强！
否则陈大山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真的就会前功尽弃！
可现在呢？
即便知道他在省里有“硬靠山”，县里对印刷厂的处罚，也不过是一个不痛不痒的“通报批评”……
说到底，还是因为现如今的国营单位依旧占据主导地位，即便理亏，也不会受到太严厉的惩处。
而他自己，即便成了“万元户”“模范个体户”，在国营体系面前，依旧是不够看的。
若不是有省里、市里的关系和县委的扶持，这次的“处罚”恐怕连“通报批评”都未必能有。
不过陈大山虽然不是个会轻易咽下委屈的人，但这个“仇”他却并不需要专门去报。
时代的风潮即将来临，所谓的上阳县国营印刷厂，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而已。
等到将来陈大山的七叶胆茶生意越做越大，包装盒的需求量一路飙升到一个可怕的数字，而印刷厂却因守着老一套、没了订单面临倒闭时，因果自会显现。
要是没有把他的订单拒之门外，即便是厂子倒闭了，相关负责人也不需要承担太大责任！
可要是明明能靠他的订单撑下去，偏偏因为当初的刁难错失机会，最后落得倒闭的下场……
那时候的“责任”，就不是一句“通报批评”能轻轻揭过的了。
陈大山与杨老爷子他们告别以后，便径直去了老油坊。
贺振东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陈大山刚把门推开，正在和曹庆丰说话的他，便激动地起身迎了上来：“大山兄弟，你咋才来啊？咱们都等你老半天了！”
“发达了，咱们这回可真的是要发达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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