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吹曲辞之三三
罗隐《芳树》
细蕊慢逐风，暖香闲破鼻。
青帝固有心，时时动人意。
去年高枝犹压地，今年低枝已憔悴。
吾所以见造化之权，变通之理。
春夏作头，秋冬为尾，循环反复无穷已。
今人生长短同一轨，若使威可以制，力可以止，秦皇不肯敛手下沙丘，孟贲不合低头入蒿里。
伊人强猛犹如此，顾我劳生何足恃。
但愿开素袍，倾绿蚁，陶陶兀兀大醉于青冥白昼间。任他上是天，下是地。
罗隐《芳树》：自然、人生与哲思的交融
在晚唐的诗坛中，罗隐以其犀利的笔触、深刻的思想独树一帜。他的《芳树》一诗，虽以自然界的芳树起笔，却在层层递进中，融入了对人生、对命运以及对世界运行规律的深沉思索，展现出一种别样的艺术魅力。
诗的开篇，“细蕊慢逐风，暖香闲破鼻”，罗隐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幅春日芳树的柔美画面。纤细的花蕊在微风中缓缓摇曳，仿佛是在风中翩翩起舞，那轻柔的姿态，充满了生机与灵动之美。与此同时，温暖而馥郁的香气悠悠飘散，不经意间闯入人的鼻腔，给人带来一种闲适而惬意的嗅觉体验。这两句诗，从视觉和嗅觉两个角度，将芳树在春风中的美好姿态和迷人香气生动地呈现出来，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春天的蓬勃生机和大自然的温柔馈赠。
“青帝固有心，时时动人意”，诗人在此将青帝（司春之神）拟人化，认为青帝是有意让芳树展现出这般美好的姿态，它的每一次安排，都似乎在向人们透露着上天的旨意。这不仅赋予了自然现象一种神秘的色彩，也暗示了世间万物皆有其背后的主宰和运行规律，为后文对人生和造化的思考埋下了伏笔。
“去年高枝犹压地，今年低枝已憔悴”，诗意陡然一转，从对芳树美好姿态的描绘转向了对其兴衰变化的感慨。去年还高高在上、枝叶繁茂的树枝，如今已低垂至地；而今年本应生机勃勃的低枝，却也已呈现出憔悴之态。这种强烈的对比，鲜明地展现出芳树在时间长河中的兴衰变迁，也让我们深切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和世事的无常。曾经的繁华与如今的衰败形成了巨大的落差，让人不禁心生叹息。
由此，诗人进一步发出了“吾所以见造化之权，变通之理。春夏作头，秋冬为尾，循环反复无穷已”的感慨。在他看来，从芳树的生长变化中，能够清晰地看到造化的神奇力量和世间万物变通的道理。春夏是万物生长、繁荣的开始，而秋冬则是生命凋零、沉寂的尾声，四季就这样循环往复，永不停息。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是宇宙万物运行的法则，任何事物都无法逃脱这一循环。
罗隐并未仅仅停留在对自然现象的观察和思考上，他将目光从芳树延伸到了人生。“人生长短同一轨，若使威可以制，力可以止，秦皇不肯敛手下沙丘，孟贲不合低头入蒿里”，他指出人生的长短其实都遵循着相同的轨迹，无论一个人多么强大、多么有权威，都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秦始皇，这位统一六国、威风凛凛的帝王，妄图凭借自己的威势和力量掌控生死，却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在沙丘离世；孟贲，以勇力着称的猛士，同样也无法逃脱死亡的归宿，最终埋身于蒿草之中。他们的强大在命运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伊人强猛犹如此，顾我劳生何足恃”，面对这些历史人物的命运，诗人不禁联想到自己，感慨自己一生劳碌奔波，在命运面前更是微不足道，又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呢？这种对自身命运的无奈和对人生的深刻反思，充满了一种深沉的悲哀。
在诗的结尾，“但愿开素袍，倾绿蚁，陶陶兀兀大醉于青冥白昼间。任他上是天，下是地”，诗人表达了一种超脱的心境。既然无法改变命运，不如抛开一切烦恼，穿上朴素的袍子，倒上美酒，尽情沉醉在这天地之间。不管是天在上，还是地在下，都不再去理会，以一种豁达、放纵的姿态，寻求内心的解脱和自由。这既是对命运的一种抗争，也是在无奈之下的一种自我安慰。
罗隐的《芳树》，通过对芳树生长变化的细致描绘，以及对人生、历史的深刻思考，展现了他对造化弄人、人生无常的感慨，同时也表达了对自由超脱境界的向往。整首诗语言质朴却富有韵味，意境深远，将自然、人生与哲思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思想深度，让后人在品味诗句的同时，也不禁对生命和命运展开深深的思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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