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涛吓得直摆手：
\"杨大人！您都说了这关乎我儿子的命，我哪敢撒谎啊？\"
\"不就是几张纸吗？您要是需要，小人家里还有些上好的宣纸，全都孝敬给您成不？\"杨班眼一瞪就要发火，李正峰拦住他，换了个问题：
\"余涛，本官再问你，那老宅虽是你们家的，但荒废好些年了，你怎么会想到去那儿找你儿子？\"
余涛赶紧说：\"是书院的一个学生跑来告诉我的，他说我儿子和几个同窗跑去老宅玩什么请妖鬼的把戏了。\"
李正峰眼神一凛：\"很好，是哪个学生？\"
余涛毫不犹豫：\"是周大钱！他是我儿子在挂帆书院的同屋好友。\"
\"跟我们走，去挂帆书院找周大钱！\"
李正峰当即下令。
挂帆书院是南王府的官办学堂，坐落在城西的一座小山坡上，
由一座古庙改建而成，算是本地读书人聚集的场所。
秦无一跟在人群里，好奇地问：\"这书院为啥取名'挂帆'啊？\"
林胡随口答道：\"估摸是取自李太白《行路难》里的名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吧。\"
秦无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个秀才？\"
林胡懒得搭理他，心里暗想：
大爷我满肚子学问，就像怀胎十月的肚子，藏都藏不住，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没想到秦无一又笑了，说：
\"不过你说错啦。这书院名字虽然也出自李太白的诗，但不是《行路难》，是《夜泊牛渚怀古》，用的是'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这句。\"
林胡不屑：\"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
秦无一认真地说，
\"挂帆书院里种满了枫树，一到这时候满山遍野红得像晚霞。\"
\"当初给书院起名的时候正是秋末冬初，程公望程夫子走进书院，看到红叶纷飞，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李正峰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秦无一笑道：\"我在府城的秋月书院念过书，我们书院的第一任祭酒也是程夫子。\"
\"两个书院的名字都是他取的，都化用自《夜泊牛渚怀古》。\"
\"不过李大人，您知道我们秋月书院是哪句诗化来的吗？\"
李正峰没作声，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李白有这首诗。
林胡继续摆出不屑的表情，接话道：
\"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
秦无一冲他拱手：\"阁下果然有诗才，不愧秀才功名。\"
林胡面色严肃，不作回应。
但李正峰看他那走路都快飘起来的架势就知道，这家伙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去书院的山路两旁全是枫树，白天是美景，晚上可就有点吓人了。
夜风吹过，红叶相互摩擦，哗啦啦作响，听着就像无数只手掌在拍打。
拍开书院大门，门房睡眼朦胧地问：
\"诸位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找周大钱。\"
杨班上前说道。
门房一看是玄镜司和衙门的人联袂而至，知道事情不小，赶紧去报告住在书院的祭酒、也就是南王府孟田化。
李正峰没时间等待，让余涛带路，直奔周大钱宿舍。
挂帆书院管理严格，学生每月只有初一和十五才能回家取东西，平时都得关起门来苦读。宿舍条件普通，是大通铺，一间屋住八个人。
周大钱的宿舍也是余鹏程的宿舍。李正峰本以为六个出事的学生都住这里，结果余涛说只有另一个叫陈高温的学生是室友，另外四个是别的宿舍的。
赶到宿舍门口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孟田化被从被窝里叫起来，一肚子起床气，拉着脸过来问：\"李大人、杨大人，你们深夜闯我书院，所为何事？\"
李正峰指着空铺位问：\"这里住的人呢？\"
孟田化往里一瞧，也傻眼了。
还好门房知道情况，解释道：\"他们说是余鹏程和陈高温招惹了妖鬼，怕妖鬼找上门，傍晚放学后就搬去其他宿舍了。\"
具体搬去哪儿了，门房也不清楚。这下可热闹了，杨班和林胡带人把全校学生都吵醒了，挨个找周大钱。
官差们大呼小叫，学生们怨声载道，原本安静的书院顿时炸开了锅。
孟田化看着这乱象，一个劲儿地嘟囔\"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李正峰不耐烦了，道：\"孟大人，我听说挂帆书院以管理严格、人才辈出而闻名，是吗？\"
孟田化傲然道：\"那是自然...\"
他正要吹嘘，李正峰不给他机会，快速接着说：
\"可是昨晚有学生翻墙出去搞邪术，今晚又有学生因为怕妖鬼私自换宿舍，这叫管理严格？听说儒家向来不信妖鬼神，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吗？\"
孟田化的脸一下子青了。
周大钱是个身材瘦弱的清秀少年，被林胡带出来时，一脸惶恐：\"不知学生犯了何事，竟劳动诸位大人深夜前来？\"
李正峰单刀直入：\"周大钱，你从余家老宅拿走的那些纸呢？快交出来！\"
周大钱断然否认：\"我没有拿什么纸！大人您怕是找错人了吧？\"
一听这话，李正峰笑了，林胡和张世平笑了，杨班也笑了。
杨班拍拍他肩膀：\"小兄弟，道行太浅就别在咱们面前耍心眼了。\"
说着，他突然转向孟田化：\"孟大人，你把在我家拿的酒壶还我。\"
孟田化下意识反问：\"什么酒壶？\"
杨班又看向周大钱：\"懂了吗？\"
周大钱傻傻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杨班摇摇头：\"算了，你明天收拾铺盖回家吧。就你这悟性，还想在科举上有成就？\"
旁边的门房叹了口气，道：\"周大钱，交出来吧。刚才杨大人是给你演示，如果你真没拿纸，第一反应应该是茫然地问'什么纸'，而不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拿。你这么做，恰恰说明你早有准备。\"
孟田化也明白过来，气得冲周大钱吼道：\"你竟敢行盗窃之事？！\"
周大钱毕竟是个没经过风浪的学生，见自己那点心思被轻易戳穿，加上师长发怒，顿时吓坏了。
李正峰道：\"你知道欺骗玄镜司是什么罪吗？我提醒你，玄镜司乃武帝亲军，林大人，欺瞒武帝何罪？\"
\"诛九族！\"林胡配合地做出凶狠表情。
周大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哭喊着求饶：\"大人饶命！学生一时鬼迷心窍，学生知错了，学生不该啊...\"
孟田化气得想打人：\"读圣贤书，当行君子事！你竟然偷窃，真是、真是气死我也！\"
周大钱确实从老宅拿走了纸，就藏在他木箱的夹层里。
拿出来的时候，他手抖得厉害。
当李正峰接过那叠纸，周大钱直接瘫软在地。
李正峰很奇怪，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能把一个书生吓成这样？
纸只有两张，折叠起来显得厚实。
打开后是血红色的字迹。林胡看到第一张，皱眉念道：\"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
\"别念了！\"孟田化突然大叫一声，声音都变了调。
李正峰回头，惊讶地发现这位一向注重仪态的教谕大人，此刻面色惨白，眼神慌乱，嘴唇哆嗦着，毫无血色！
\"怎么回事？\"
孟田化冲上来一把抢过那张纸，迅速塞进自己怀里。
李正峰正要发火，张世平沉声道：\"这是今年府试岁考的题目，对不对？\"
孟田化惊慌地叫道：\"考题怎么会流出来？这题目前两天我才和李郡守、还有府城的三位博士一起审定密封，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正峰顿时全明白了。
余鹏程这帮人，竟然是驱使妖鬼魂去偷府试的考题！
余涛也明白了，他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结果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他儿子的前程彻底毁了，从读书人变成了阶下囚！
按照律法，他们余家三代之内都不能再出读书人了！
童子试分县试、府试、郡试三步，统称小考。
府试在年底由郡守主考，通过的才能成为童生，才有资格考秀才。
听到这里，李正峰不禁对林胡感叹：
\"老林你能考中秀才，难怪不管谁听说后都大吃一惊。\"
\"你这家伙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真没一个地方像是能考中秀才的人。\"
秦无一在旁边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得知纸上的内容，一切就说得通了。
余鹏程六人忍受恐惧去老宅请妖鬼，就是为了这份考题。
周大钱哭着招供：\"他们叫过我一起去，但我不敢！我不怕妖鬼，我怕偷考题事发，那是要流放的重罪啊！\"
\"结果他们昨晚偷偷去了，今天早上还没回来，我就知道出事了，赶紧去余家老宅找，果然看见他们都昏倒在血泊里，几张纸散在地上。\"
\"大人，学生发誓，学生没想偷考题！\"
\"真的！学生只是不想让这件事败露，他们寒窗苦读多年，一旦事发就全完了！\"
\"学生发誓，学生没看！真的没看！学生就是不忍心啊！\"
孟田化咆哮：\"你闭嘴！你这小畜生！这事你也有份，是不是？\"
周大钱拼命摇头：\"恩师明察！学生没有参与！真的没有！\"
\"这事是余鹏程主导的，学生从头到尾都没参与！\"
刚被秦无一掐人中弄醒的余涛，一听这话，白眼一翻，又抽了过去！
孟田化还要发作，李正峰拦住他：
\"孟大人息怒，周大钱没说谎，他确实没仔细看纸上的内容，否则他不会把两张纸都收起来。\"
第二张纸上也有血字。
李正峰递给林胡，林胡一看脸色就变了；
又递给张世平，张世平看后喃喃道：\"无量天尊，这是冲着你来的啊。\"
\"不错，\"李正峰笑道，
\"看来我这个千户上任没多久，就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第一张纸是府试考题，是书生们让妖鬼办的事。
第二张纸则是妖鬼要求书生们做的事。
六个书生看了内容后直接吓傻，没敢去做，因此被妖鬼勾走了魂魄。
这件事，李正峰倒是有办法解决。
杨班好奇得心痒痒：\"那妖鬼到底要那六个傻蛋做什么？\"
\"他们连试都不敢试就认栽了？这事得多难？\"
秦无一摇头：\"不可能特别难。肯定是在他们能力范围内的，否则这交易无法成立。\"
李正峰笑了笑：\"没错，他们确实能做到。不过算他们聪明没去做，否则就算保住了魂魄，也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张世平道：\"正是。他们做了，必是家破人亡；他们没做，魂魄只是暂时被勾走，还有机会抢回来。\"
李正峰看看天色，还来得及处理。
他让林胡回去叫人，自己和张世平先去看住那妖鬼。
那勾魂妖鬼果然没走，还在供桌旁转悠。
供桌对妖鬼物的诱惑力太大了，象征着它们修炼的终极目标——得道成仙！
杨班趴在墙头偷看，权当练胆。
秦无一也趴在那儿，他一点也不怕，反而很兴奋：\"我想进去会会它！\"
\"你哪儿都别想去，还得留着你的小命坐牢呢。\"杨班鄙视道。
李正峰将第二张纸扔向妖鬼影，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把他们的魂魄放开。\"
交易达成！那一串手臂交叉连接的\"架阴锁\"应声破解！
张世平手中符箓飞出，喝道：
\"三清顶头间，妖鬼神列两边，千里魂灵至，急急入窍来！无量天尊，疾！\"
符箓在书生魂魄头顶燃烧，魂魄各自归位。
就在这时，那妖鬼影发出一声凄厉尖啸，身形暴涨，利爪如闪电般抓向李正峰面门！
李正峰一个侧身避开，手中佩刀划出寒光，直劈妖鬼影腰际。
妖鬼影灵活后撤，周身黑气翻涌，幻化出数道分身将李正峰团团围住。
\"让贫道来会会它！\"
张世平袖中飞出数道黄符，符纸在空中燃起金色火焰，将妖鬼分身一一击散。
妖鬼本体暴怒嘶吼，张口喷出墨绿色毒雾，整个院落顿时弥漫着刺鼻腥臭。
\"彭志来也！\"
屋顶传来洪亮叫喊，彭志挥舞着金箍棒纵身跃下，
带着破空之声直击妖鬼天灵盖。
妖鬼慌忙举爪格挡，金石交击之声震耳欲聋。
趴在墙头的杨班看得眉飞色舞，激动地大叫：\"精彩！太精彩了！我懂了，这是黑吃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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