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将军拿到钱粮后还不满足，想要更多。而且我家兄弟上午说漏了一点，他还要人，要我们庄子里的人去补充他的队伍。\"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明白，断头将军是把我们当肥羊宰，我们要想活命，就得先让他死！\"
\"可是断头将军虽然不是修士，但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我们一群农夫想杀他谈何容易？\"
\"于是老夫想了个主意，\"
说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老夫让妻子假装爱慕他，引诱他来庄子里私会。\"
\"几次之后断头将军放松了警惕。大人应该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道理，断头将军戒心一除，就开始独自前来赴约。\"
\"等等，\"李正峰打断他，
\"断头将军是老江湖吧？你妻子能骗过他？\"
冯有为抿了抿嘴，一时语塞。
李正峰冷笑一声，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冯有为最终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大人，草民的内人曾是青楼女子。\"
\"您可还记得今儿个晌午我家弟兄提过，那断头恶霸上门勒索银钱的时候，我家的积蓄全都用在娶媳妇上了。\"
\"其实那些银两就是给贱内赎身用的。\"
\"她原本在风月场里讨生活，最懂得虚与委蛇，这才能把断头恶霸耍得团团转！\"
李正峰恍然大悟，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冯有为继续讲述：\"有一回那恶棍独自来私会，我们瞅准机会在酒菜里下了药，趁他毒性发作时一拥而上，直接砍下了他的脑袋！\"
老甲挺身而出昂首道：\"这事是我干的，脑袋是我砍的。官爷要治罪就冲我来！\"
\"杀人的是我，跟旁人没关系！\"
冯有为厉声喝止：\"老甲，住口，跪下！\"
他失魂落魄地望向李正峰：\"都是这个断头恶霸，把我们这么多人的一生都给毁了。\"
\"我那媳妇虽说是受我指派去引诱他，可心里总觉得自己失了妇道。\"
\"而且我们杀那恶棍的时候，贱内就在旁边。\"
\"那家伙临死前凶相毕露，扬言死后绝不会放过我们，定要化作僵尸把我们都撕成碎片！\"
\"贱内在自责和恐惧中日渐消沉，最后决定长伴青灯古佛！\"
\"一来替我们卖掉的孩儿祈福赎罪，二来也想化解那恶棍的怨气，盼他能早日投胎转世！\"
张世平冷冷道：\"这等恶徒怎会甘心去地府？\"
\"他永世别想投胎做人，在地狱受尽刑罚后，怕是要永远在畜生道里打转。\"
冯有为恭敬地叩首：\"道长说得在理。这恶棍死后尸身不腐，头七那晚竟然起尸了。\"
\"幸亏我当时早有防备，急忙去南王府向玄镜司求救。\"
\"当时的千户田虫道长及时赶来制住了他的尸首，并传授我这蝜蝂大阵，将他永远镇在地底！\"
李正峰问道：\"这阵法是我们玄镜司的手笔？\"
冯有为道：\"正是，乃是田虫道长亲传。\"
\"大人可以回去查阅玄镜司的档案，草民亲眼看着道长记录此事，他必定写清了这蝜蝂大阵的来龙去脉。\"
李正峰追问：\"那先前你为何不实话实说？\"
冯有为苦笑：\"李大人，不管怎么说草民也是杀了人，这种事能瞒一时是一时。\"
\"再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老甲插话：\"最重要的是我们哪敢往外说？\"
\"这位道长说得对，蝜蝂大阵要借百姓阳气，所以我们将那恶棍埋下后，就在棺材上修了这条路，让乡亲们日夜在上头行走。\"
冯家营离南王府不远，李正峰吩咐宇书去案牍库取四十多年前的档案，他要查看当时的记载。
天色渐晚，冯有为吩咐厨房准备宴席。
李正峰问张世平：\"小道长怎么突然过来了？\"
张世平说：\"您一整日未归，贫道猜想您遇上了麻烦，就过来看看能否帮上忙。\"
李正峰竖起大拇指：\"小道长来得正是时候，今天你这出场方式帅气得紧。\"
先前失手的小道长这回总算挽回了颜面。
张世平得意道：\"贫道行走江湖这些年，经验老到。\"
\"对付市井百姓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让他们心服口服，一切就好办了。\"
李正峰点头：\"道长不必多言，懂的都懂。\"
\"对了，小狗和小黑猫呢？\"
一狗一猫不知去向。
李正峰说：\"我得去找找它们。白天我错怪了小狗，还吓唬它，该不会是吓得跑丢了吧？\"
冯家仆役端上酒菜，冯有为招呼：\"李大人请上座，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正峰说：\"我家的猫狗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去寻寻。\"
冯有为笑道：\"大人先入席吧，我在村里喊一嗓子，立马就知道它们在哪儿。\"
果然，没多久就有个青年跑来禀报：\"那只小黑猫和小白狗在村里到处溜达。\"
冯有为说：\"好，没出冯家营就好。你去拿些鱼和肉骨头喂它们，明日去账房领五斤小麦。\"
青年欢天喜地地跑了。
宇书带着林胡和档案一起回来。李正峰翻开档案，宇书说：\"李大人，卑职方才看过了，确实有相关记载。\"
档案都是用特制的羊皮纸书写。
像南王府这样的玄镜司案牍库还养着专门护书的小鬼，负责驱赶虫鼠、保护典籍，所以保存得相当完好。
翻过一张张柔韧的纸页，李正峰果然看到了关于断头恶霸和蝜蝂大阵的记录，后面盖着千户官印，还有田虫道长的签名，准确无误。
李正峰合上档案交给宇书：\"行了，用饭。吃完饭那鬼东西也该现身了，咱们去把它灭了，这样你们冯家营的怪事就算解决了。\"
冯有为激动地抱拳：\"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不过，\"
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
\"这恶棍怨气极重，怕是不好对付。\"
林胡不乐意了：\"把它给惯的！这混账东西抢人钱财、辱人妻女，它凭什么死后还有怨气？\"
老甲大声附和：\"这位大人说得在理！\"
李正峰道：\"本官正好要试试新练的绝学，就算它是厉鬼，今晚也要让它魂飞魄散！\"
他们正要举杯，李正峰忽然感觉小腿被什么撞了几下。
低头一瞧，一个毛茸茸的小黑球正\"墩儿墩儿\"地蹦跶。
小黑猫的尾巴。
李正峰悄悄把它捞起来，笑道：\"你们先用，本官去方便一下。\"
出去后他放下小黑球，小黑球立马带着他往庄子西北角跑。
庄子西北角有一个地洞，泥土正不断往外飞溅。
李正峰快步走过去，小黑猫从地洞里钻出来，扔给他一样物品。
一截枯骨。
手臂上的肱骨。
李正峰皱起了眉头。
庄子底下还有尸体？
而且是已经腐烂到只剩骨头的尸体？
李正峰对它们招手，它们爬上来后并没有跟着离开，小狗又换了好几个地方继续刨坑。
小黑猫站起来指了指他手中的肱骨，又用前爪比划了一个环抱的姿势，冲他点了点头：
像这样的骨头还有一大堆！
李正峰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点头表示明白，带着小黑猫和小狗回到屋里。
冯有为不知说了什么，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林胡那小子笑得特别不正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李正峰揪着他耳朵转了两圈，低声道：\"回去叫人，把弟兄们都调过来，包围冯家营！\"
林胡不动声色地亮出一枚鸣镝。
李正峰摇头。
林胡便站起来说：\"轮到我去解手了。\"
他放出随身携带的冥鸦，很快又回来。
天衣无缝。
没过多久，冷冰林肆无忌惮地飞了进来。
他估计正准备跟媳妇亲热，结果被拉来加班，对这种\"福报\"毫无兴趣，所以拉着一张臭脸。
见此情形，李正峰知道冯家营已经被包围了，便一拍桌子：
\"今晚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冯善人、冯老爷，这东西怎么解释？\"
他把枯骨拍在桌上。
冯有为先是一脸茫然，随即面露惊骇：
\"这是、这是人骨？老天爷！这是人的手臂骨？\"
李正峰冷笑一声：\"大善人，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坦诚点不好吗？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冯有为震惊地叫道：\"请问大人是什么意思？草民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李正峰伸手在虚空中点了点：\"好，你嘴巴严实，但本官不信你所有弟兄和整个庄子的人都这么嘴硬！\"
\"先把这些人隔开审问，去找佛堂里的老夫人问话，再通知衙门带人看住全村。本官不信审不出个结果来！\"
能查出什么名堂来？
李正峰心里也直打鼓。
本来他对冯有为印象还挺不错，毕竟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可自从踏进冯家营，这老头就一直在编故事，还鼓动村民对他搞情感绑架。
李正峰敢打包票，这老家伙绝对还藏着不少猫腻！
而且还是那种惊天大秘密。
林胡亲自跑了一趟佛堂，没多会儿就回来了：
\"李大人，冯家老夫人根本不在佛堂里头。\"
\"我问了伺候佛堂的丫鬟，她说老夫人大白天就说要去给菩萨上香，到现在都没见人影！\"
李正峰摸着下巴琢磨起来。
冯家那帮人审来审去还是满嘴跑火车，一个劲儿喊冤，说压根不知道那些骨头从哪儿来的。
还有人狡辩说以前也挖出过骨头，是个道士的遗骸。
那只小狗这会儿化身专业搜救犬，在冯家营里东闻闻西嗅嗅，前前后后居然找到了十几个埋尸坑。
一直挖到半夜，粗略估计挖出来上百具白骨！
尸体都烂成骨头了，衣裳自然也破败不堪，但能瞧出来死者生前穿的都是粗布道袍。
彭志双手合十踏着夜色而来，一脸悲天悯人：\"阿弥陀佛，力不可到，无心可用，无生以还！\"
李正峰纳闷：\"你这念叨的啥意思？\"
彭志忽然咧嘴一笑：\"我也不知道啥意思，反正我师傅每次办成什么事，就会念叨些听不懂的佛经，我就是学他装个样子。\"
李正峰没好气：\"那你能不能学你师傅办成点正事？\"
彭志得意洋洋：\"我已经办成一件事了。你不是让我们审问那些人吗？我审的那个开口了。\"
\"他说当年他们来到这道观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外头都说道士们乱世济民，死在外头了。\"
\"但他打听来的另一个说法是，这些道士早就被人害死了，尸骨就埋在这道观底下。\"
说着他指向地上破烂的道袍，脸上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李正峰郁闷：\"难道这些尸骨跟冯有为他们没关系？\"
他有一种直觉，冯有为肯定还有事瞒着他。
这种直觉说不清道不明，但一向很准。
就像他年轻时总觉得这辈子不会平凡，现在果然在玄镜司混得风生水起。
当年他还直觉会娶个漂亮媳妇，结果后来就遇见了诗瑶姑娘。
张世平检查着地上的道袍、道冠和发簪，皱眉道：
\"确实是一整套的东西，但不对劲，这道观是被人灭门了？\"
一个老头急匆匆走来，李正峰一看是他从外地带来的仵作老丙，问道：\"丙师傅怎么也来了？\"
林胡说道：\"你不是要封锁整个冯家营吗？人手不够，我就把驻点里的人都叫来了。\"
老丙拱手道：\"李大人，老汉听说这里挖出些尸骨。\"
\"您知道的，老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大事帮不上忙，就是一辈子跟尸体打交道。\"
\"现在发现了尸骨，老汉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正峰说道：\"那你来看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老丙让人举着火把，他跪在地上依次捧起骨头和破烂衣物仔细端详。
彭志炫耀道：\"阿弥陀佛，我已经审出结果了，这些道士都是被灭门的！\"
他直接把张世平的猜测据为己有了。
老丙断然摇头：\"高手，那人骗你呢。死的不是道士，是庄稼汉。\"
\"他们不是被灭门，是分好几批遇害再被掩埋在这里的。\"
李正峰问道：\"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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