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医馆要关门了，陈医工坐在案前，算着今日的账：奴籍诊疗费收了五十文，良民诊疗费收了二百文，士族那边给了一两银子的 “后院诊疗费”。他把账记在本子上，本子上的每一页都记着 “奴籍诊疗人次”“复工率”“药材损耗”—— 这些都是给三士族看的，他们要知道医馆的 “效用”，要知道花在奴籍诊疗上的钱，有没有换来足够的 “劳动产出”。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陈医工吹灭了桌上的油灯，锁上了医馆的门。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见路边的奴籍房里还亮着灯 —— 那些治好了的奴，明日又要去矿上、田里干活，就像修好了的工具，接着被主人使用。他想起日间石三昏迷时皱着的眉头，想起春丫忍着疼的模样，想起老奴慢慢挪动的背影，却没什么情绪 —— 在天霜国，奴籍是资源，诊疗是 “资源维护”，这是人人都懂的规矩，没人会去打破，也没人能打破。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院里种着几株普通的草药，是给邻里的良民治些小病用的。他烧了壶热水，泡了杯粗茶，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 他不是士族，也不是奴籍，是 “良民医工”，夹在中间，只能按规矩办事。茶喝到嘴里，有点苦，却也透着点回甘，就像他治过的那些奴籍，虽苦，却也能在治好后，多活几日，多干几日活，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趟。
陈医工的案头总摆着两本账册，一本是 “奴籍诊疗录”，一页记着一个奴的名字、所属士族、伤病类型、用了多少药材、预估复工时日；另一本是 “药材消耗账”，奴籍用的 “接骨草”“消炎草” 和士族用的 “灵参”“冰魄花” 分栏记账，连每根桑皮线的用量都标得清清楚楚 —— 济安堂是三士族合办的，每一笔开销都要算在 “奴籍维护成本” 里，半点含糊不得。
这日刚开馆，王府的管家就领着两个奴，抬着个木板进来，板上躺着个叫铁牛的奴，是府里工坊的锻奴，昨日锻打灵铁时，铁屑溅进了左眼，又被烧红的铁块烫了手臂，此刻左臂肿得像熟透的茄子，左眼紧闭着，渗出血水。
“陈医工，你快看看！” 管家急得直跺脚，“这铁牛是府里最好的锻奴，能打‘灵晶甲’的配件，要是瞎了眼、废了手，工坊的进度就得拖半个月 —— 王公子说了，只要能保他左眼和左臂能用，药材尽管用，诊疗费加倍！”
陈医工让学徒把铁牛扶到木凳上，先看他的手臂。烫伤处的皮肤已经焦黑，边缘还泛着红肿，轻轻一碰，铁牛就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 锻奴都知道，要是表现得 “不耐痛”，主人家可能就觉得他 “娇气”，不值得治。
“烫得深，得把焦皮刮了，再敷‘凉肌膏’。” 陈医工取过一把小号的青铜刀，比刮腐肉的刀更薄，刀尖磨得极细，“你忍着点，刮深了会留疤，刮浅了脓水排不出来，还得再遭罪。” 铁牛点点头，双手紧紧攥着木凳的边缘，指节都泛了白。
学徒在一旁递过烈酒，陈医工把刀在酒里浸了浸，又在火上烤了烤，才凑近铁牛的手臂。焦皮和好肉粘在一起，刀划下去时，发出轻微的 “嗤啦” 声，血水混着脓水渗出来，铁牛的身子抖得像筛糠，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地上，却没哼一声。刮完焦皮，陈医工取过 “凉肌膏”—— 这是用 “冰叶” 和 “薄荷草” 捣的，比普通草药凉，能镇住烫伤的疼，还能消炎。他厚厚敷了一层，用干净的麻布缠好，又嘱咐：“每日换两次药，别碰水，左臂不能用力。”
接着看左眼。陈医工取过一个铜制的 “窥眼镜”，镜身细长，顶端有个小镜片，能撑开眼皮看里面的情况。他让铁牛仰起头，轻轻撑开他的左眼，见瞳孔旁嵌着一小块铁屑，周围的眼白已经红肿充血。“铁屑没扎太深，能取出来，就是得用细针，你别乱动。”
他取过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银针，在烈酒里泡了泡，又让学徒拿着油灯，把针烤得微热 —— 热针能让铁屑更容易粘住，还能消毒。陈医工的手很稳，银针慢慢探进眼里，铁牛的眼皮不住地跳，却硬生生憋着不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银针顶端粘着一小块黑色的铁屑出来了。
“好了，” 陈医工松了口气，用沾了温水的棉絮轻轻擦去眼角的血水，又滴了两滴 “明眼露”—— 这是用 “夜明草” 熬的，能消眼肿，还能预防感染，“每日滴三次，别用手揉眼，五日就能消肿，不影响看东西。”
管家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铁牛的眼睛和手臂，笑着道：“还是陈医工手艺好！这铁牛要是能按时复工，王公子肯定有重赏。” 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足有五两，递给陈医工：“这是预付的诊疗费，剩下的等他复工了再给。”
陈医工接过银子，放在 “奴籍诊疗费” 的木盒里，又翻开 “奴籍诊疗录”，在铁牛的名字下记着：“王府锻奴，左眼铁屑嵌入，左臂二度烫伤，用青铜刀刮焦皮一次，凉肌膏五钱，明眼露三钱，预估五日消肿，十日复工，诊疗费五两。”
刚记完，张府的小奴又跑来了，说矿里的奴 “老黑” 被矿石砸了腿，骨头都露出来了，问能不能治。陈医工让学徒收拾好器械，跟着小奴去矿上 —— 矿在城外三十里，奴籍重伤不能动，只能医工上门。
到了矿场，老黑躺在矿道旁的草席上，右腿扭曲着，裤腿被血浸透，露出的胫骨断了一截，白森森的骨头碴刺破皮肉，看着吓人。张府的矿管事蹲在一旁，见陈医工来了，连忙道：“陈医工，你看看还有救没？这老黑虽老，却熟悉矿道，哪里有灵脉、哪里容易塌，他都知道，比年轻奴管用多了。”
陈医工蹲下身，用手轻轻摸了摸老黑的腿，老黑疼得 “嘶” 了一声，陈医工道：“骨头断了两根，得复位，再用灵木夹板固定，还得喝‘接骨汤’—— 只是他年纪大了，就算治好，也不能再下深矿，只能在矿上指路，你看值不值得治？”
管事算了算：“买个熟悉矿道的新奴，得花八两银子，治他的话，药材和诊疗费顶多三两，就算只能指路，也值！”
陈医工点点头，让学徒把带来的灵木夹板摆好，又取出 “接骨草” 煮的汤，给老黑灌了半碗 —— 接骨草汤能麻痹疼感，还能促进骨头愈合。等老黑的腿不怎么抖了，陈医工双手按住他的断腿，一边轻轻转动，一边道：“别怕，骨头归位了就不疼了。” 只听 “咔哒” 一声轻响，老黑闷哼一声，额头上的汗又下来了，陈医工却松了口气：“好了，复位了。”
学徒连忙递过灵木夹板，陈医工把夹板固定在老黑的腿上，又用布条缠紧，再敷上接骨草泥：“每日换一次药，喝一碗接骨汤，一个月能拄着拐走路，两个月就能在矿上指路了。” 管事听了，笑着道：“太好了！我这就让人把他抬回奴舍，再让厨房煮接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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