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雨夜，寒意透过薄薄的风衣刺入骨髓。
景红秀站在外滩的栏杆边，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与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江对岸的霓虹灯在雨幕中化开，变成一团团模糊而又艳丽的光晕，像一个触不可及的梦。
她手中的手机屏幕上，还亮着与林帆的聊天界面。
那条“你在哪”的消息发送出去已经快半小时了，久到足以让一颗滚烫的心渐渐冷却。
终于，屏幕亮起，回信只有简短的六个字：京城，在开会。
景红秀的心猛地一沉。
京城？
开会？
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却又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所有的不安和猜测都挡了回去，让她无从质问。
她指尖发白地捏着手机，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是嘈杂的人声和音乐。
“喂，红秀？怎么啦？”张一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兴奋。
“一梅，你在忙吗？”景红秀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啊，在跟客户吃饭呢，焦头烂额的。”张一梅在那头爽朗地笑着，“怎么了，想我啦？你要是来魔都，随时欢迎，姐带你吃遍玩遍！”
“我……”景红秀下意识地想问“林帆呢”，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怎么能问？
问了，岂不就坐实了自己是个捕风捉影的怨妇？
她强撑着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你先忙吧，我过几天……过几天可能去看看你。”
“好啊！随时恭候大驾！”张一梅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常，匆匆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景红秀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子。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林帆在京城，张一梅在魔都。
他们一个南一个北，相隔千里，自己到底在郁闷什么？
她明明应该松一口气，可心里的那块巨石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压得她更加喘不过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知道房间里有鬼，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任由那份恐惧在黑暗中滋长、蔓延，啃噬着你每一寸神经。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脑海。
她要去找他。
不是质问，不是对峙，她只是想亲眼看一看。
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在京城，是不是真的在开会。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疯狂生长，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
景红秀猛地站起身，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用手机应用程序飞快地操作着，订了一张最近的、飞往京城的航班。
从打车到虹桥机场，过安检，再到登机，景红秀全程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飞机冲上云霄，穿过厚厚的雨云，窗外透进一缕刺眼的阳光，她混沌的思绪才稍稍清明了一些。
她拿出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前，给妹妹景红梅发了条消息：“在学校吗？”
妹妹的回复很快：“在啊，姐，怎么了？”
“没事，好好上课。”她回完，关掉了手机。
飞机落地首都国际机场，京城的空气干燥而清冽，与魔都的湿冷截然不同。
景红秀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打车，而是选择独自一人，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汇入人流，坐上了开往市区的机场快线，再换乘地铁。
地铁车厢里摇摇晃晃，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景红秀看着玻璃窗上自己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自己此行的意义何在，如果林帆真的在开会，她这样不请自来，该如何收场？
如果他不在……她不敢再想下去。
“姐！这里！”
清华东路西口地铁站外，穿着一身运动服、扎着高马尾的景红梅正用力地朝她挥手，脸上是青春洋溢的笑容。
看到妹妹的那一刻，景红秀紧绷了一路的心弦，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吓我一跳。”景红梅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嗔怪道，但语气里满是亲昵。
“临时起意，想来看看你。”景红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一个早就想好的借口搪塞过去，“正好手头工作告一段落，就想来首都散散心。”
“这样啊，”景红梅没有多想，兴高采烈地挽住她的胳膊，“那敢情好！正好我们社团最近在筹备一个活动，可有意思了，我跟你说啊……”
妹妹清脆的声音像山间的泉水，暂时冲淡了景红秀心头的阴霾。
她被动地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
京城的天空，辽阔高远，却也空旷得让人心慌。
林帆，你到底在哪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海岛上，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江怡欣赤着脚站在别墅二楼的落地窗前，海风卷着咸湿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楼下，是细软的私人沙滩，蔚蓝色的海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卷起一簇簇雪白的浪花。
远方海天一色，几艘渔船如同画卷上的墨点，悠然自得。
“真想一直住在这里啊。”她轻声感慨，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宋凯端着两杯冰镇的椰子汁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大海。
“是啊，住在这里，和来旅游，感觉完全不一样。旅游是走马观花，而住下，才感觉自己和这片海融为了一体。”
江怡欣喝了一口清甜的椰汁，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午后的燥热。
她靠在宋凯的肩上，眼神有些飘忽：“你说，如果我辞掉现在的工作，去裴家那个开发公司当个会计，怎么样？”
宋凯闻言，身体微微一僵，没有立刻回答。
江怡欣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种奇特的向往：“我不想再捧着那个铁饭碗了，每天对着一堆报表数据，十年如一日，能一眼望到退休。你看对面的那片工地，”她抬手指了指远处海岸线上那片正在火热建设中的度假村项目，那里塔吊林立，充满了蓬勃的生机，“我想去那样的地方。看着一栋栋楼从无到有地建起来，感觉自己也是在创造什么，而不是每天在重复。当个会计，也比现在有意思吧？”
她的话语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宋凯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了解江怡欣，她从不是一个会冲动做决定的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背后，必然是日积月累的思量。
他转过头，看着妻子被海风吹起的发丝，以及她眼中那从未见过的、闪烁着异样光芒的期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远处的海浪声，和更远处工地上隐约传来的轰鸣。
江怡欣没有等到她想要的回答，她眼中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像是被这片刻的沉默点燃了引线。
她知道，这个想法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宋凯的沉默不是否定，却也绝非支持。
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或许她需要找更能理解她的人，或者说，更能给她提供帮助的人，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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