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果然如李静忠的安排,有两名言官言辞激烈地上奏弹劾长安,“恃功而骄,擅专兵权,目无君上。”
指责她未上报朝廷等待批复,便自行任命要职,实属僭越,请求皇帝下诏申饬,并令其即刻回京述职请罪。
李静忠垂首站在百官之前,听着言官的慷慨陈词,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引导朝议。
李嗣升端坐龙椅,面色看似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期待,只等有更多大臣附和,便顺势下诏,至少能在舆论上对长安形成压力。
然而,在言官的慷慨陈词后,殿内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预想中群起攻之的场面并未出现,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都不表态,少数几位武将更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就在李嗣升眉头微蹙,李静忠心中暗感不妙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无稽之言!”出声的是兵部侍郎崔焕,他乃名门之后,素以刚直着称,当初玄宗西狩后,也是他最先站出来重整京师防务安抚人心的,因此李嗣升以新帝身份回京后,对他颇为敬重。
只见他大步出列,对着那两名言官怒目而视,“李将军在五日之内,连克汴州虎牢关洛阳三处要地,光复东都,此乃不世之功!”
“前线战局瞬息万变,若事事请示朝廷,往返旬月战机早失,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李将军临机专断,突袭成功,振奋朝野,何错之有!”
他转身面向李嗣升,深深一揖,“如今叛军未平,范阳犹在反贼之手,正是倚重良将,廓清环宇之时。此等弹劾,非但会寒了前线将士之心,更是自毁长城,亲者痛而仇者快。臣请陛下明察,万不可听信此等迂腐之言,寒了功臣之心!”
崔焕话音一落,立刻又有数位大臣出言附和。
“崔侍郎所言极是,李将军用兵如神,更兼善后得当,洛阳如今已渐复秩序,此皆李将军之功。”
“当务之急,是保障后勤,支持李将军乘胜追击,彻底平定叛乱!”
“若因所谓的规矩责难前线将士,岂非让天下忠臣良将齿冷?”
一时间,朝堂之上为长安辩护之声竟压过了最初的弹劾。
那两名言官面色涨红,孤立无援,竟呐呐不能言。
李嗣升笼在袖中的拳头再次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万万没想到,长安的声望在朝中竟已如此之高,或者说,她此番收复洛阳所带来的震慑,让这些官场老油子们都不敢再轻视。
这场精心安排的试探,竟成了这般局面。
李嗣升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挫败感,挤出一丝宽和的笑容,“众爱卿所言,甚合朕意。”
他目光转向那两名言官,语气转为严厉,“李将军为国建功,收复东都,乃国之柱石。尔等不察实情,妄加非议,险些令朕背负猜忌功臣之名,实在不该!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训斥完言官,李嗣升再次看向群臣,语气恳切而坚定,“前线诸事,朕既已授予李将军临机专断之权,便绝不会事后掣肘。传朕旨意,命钦使即刻携赏赐一同前往洛阳犒赏,并传谕李将军,朕与满朝文武期待她再建新功,早日凯旋。”
群臣山呼圣明,这一次的声音似乎比昨日真诚了不少。
退朝后,李嗣升回到后殿,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把挥退所有内侍,只留下李静忠。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李嗣升大为破防,“满朝文武还有几人真心为朕着想?她如今倒是众望所归了!”
在宽慰李嗣升这件事上,没有人能比李静忠做得更好。
李静忠:“圣人息怒,洛阳乃是东都,失陷已久,如今大捷之初,正是人心振奋之时,做不得数,那些为她说话的未必就是支持她的,多是畏其兵威。”
顺毛捋着好一会儿后,李静忠才低声禀报,“圣人交代的事情,臣已经送出去信了,只是对方说口说无凭……”
李嗣升一脸的惊诧,“怎么?难道还要下明文诏书?朕还要不要名声了!”
李静忠也是颇感为难,“登里说,哪怕有圣人的手书也行……”
李嗣升:“这种事情怎么能落到纸上?一旦现于人前,朝野百姓会如何唾弃朕?史书会如何评价朕?朕就是祸国殃民的昏君啊……”
绝望涌上心头,李嗣升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棋盘,“李长安竟逼迫朕至此!竟逼迫朕至此啊!”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尚在京中的李正打听全了,他在潼关接到长安的信件后,就一直关注洛阳的捷报,李昕是昨日清早进的京,他便在午时之后也到了。
趁着李昕在朝堂上掀起波澜,吸引所有目光之际,李正按照长安给的名单,悄然拜访了数家与洛阳豪族望门渊源极深的府邸。
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因为有先前守卫潼关之时的借粮,此番虽没有提前递拜帖,是冒昧上门,但也顺利将信件都交给了各家主事人手中。
当时李正并未多言,只说是受长安之令,转交洛阳亲友的平安家书。
想到长安在信中交代的话,再联想朝堂上的风波,李正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猜测那些信件,或许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平安书,而是精心编织的一张护身符,防的就是朝中落井下石的秋后算账。
事实上,李正猜的也没错。
洛阳作为东都,历经战火,许多世家大族的田产商铺和库藏都陷于敌手,根基大损。
安庆绪盘踞时,这些产业或被叛军强占,或被其党羽瓜分,肆意挥霍。
而如今长安光复洛阳,清点府库,甄别降官,那些剩余的庞大资产自然也都落入了她的掌控之中。
财宝或许被掠夺了,但田产和宅院搬不走,而且安庆绪逃亡的匆忙,遗落下的财宝数量也很可观。
因此在洛阳送来的家书中,每封信都详细转述了长安对这些家财的处置,只要是家族在城中的宅邸和祖产,没被彻底摧毁的,待清查完毕,确认无误后,就会将这些被叛军夺占的,原本属于他们的田产财物,全数予以返还。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在京城同样盘根错节,影响力巨大的家族,他们的核心利益,即土地和财富,能否失而复得,很大程度上系于长安的一念之间。
她可以还给各家,也可以借着清查的名义拖延或截留,甚至充公。
如此一来,当朝堂上有人比如皇帝授意的言官跳出来弹劾她擅专”僭越,指责她未经朝廷许可就自行任命官员时,这些受了恩惠的家族就无法坐视不理。
这些望族豪门有许多子弟出仕为官,他们或许不是长安的坚定支持者,但绝对是自身利益的忠实维护者。
让长安继续掌控洛阳,他们的家产返还才有保障。
若长安因此事被朝廷问责,调离甚至剥夺权力,换个人去接手洛阳,那些眼看就要回到手中的田产商铺,大概率会又生变故,这些精明的世家算得比谁都清楚。
他们不需要明确站队,不需要掺和到君臣之争中,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表达对功臣受诬的义愤,对稳定大局的支持,对长安而言,就足够了。
可是,李正看着长安给他的册子,又仔细翻看了一遍,喃喃道:“的确是没有崔大人的名字,这就奇怪了……”
洛阳城。
信鸽扑簌着翅膀落到洛阳宫殿的房脊上,咕咕个不停,似乎是在诉说长途飞奔累了。
看到信鸽飞来,自然有人快速将其腿上的竹筒解下,然后交给专人,迅速跑着去送给长安。
长安正在喂马,红鬃烈马被养的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泛着亮。
接过密信后,长安也没回屋,直接拆了开来,是京中暗哨传来的,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李正进京后的行程等等,事无巨细,还特意标注了崔焕。
看过后正打算烧掉,就被发财叼过去,嚼吧嚼吧给吃了。
长安看着它那硕大的马嘴,沉默了一下,也行吧。
发财吃完小纸条就后悔了,也是最近长安投喂的次数太多了,它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有些郁闷,又觉得丢人的发财,用大脑袋顶着长安,打着响鼻。
长安被发财推搡着,心里笑的不行,面上还是忍住了,顺着发财的意思揭过这一茬,转头说起了崔焕。
“崔焕是名门之后,但他自幼同家族不睦,和生母一直呆在老家,少有才名之后才被征召出仕,为人耿介,素有忠直之名。”
这样的人,是不需要给他写信的,反倒是轻看了对方的品性。
“崔焕会仗义执言,是他心怀天下,群臣附和,也是为了家国着想。”
“但是,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圣人的怨怼,就说不准了,毕竟当初他们是真的被扔下了,要不是潼关守住了,留在京城的他们早就成了叛军的盘中餐,此时跟随崔焕说几句忠言,也算是两清了。”
谈不上还恩,但至少以后长安再派人去借粮时,那些人不会自觉气短。
“恩义……”长安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神色不明。
发财看不得长安皱眉的样子,就又开始拱着她玩闹,后者利落翻身上马,“走!”
洛阳城外,残阳如血,将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田野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赤金色。
长安策马立于高坡之上,发财无聊地踏着步子,喷出的鼻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眼前这片土地,刚刚经历战火,百废待兴,但更远处的范阳,叛军老巢犹在,隐患未除。
长安知道,洛阳已复,当下朝廷士气正盛,叛军新败惶惶之际。
于是回到城中后,长安立刻修书两封,分别送往郭汾阳和李临淮军中。
信中,她详细分析了当前形势,指出叛军主力受损士气低落,正是三方合力直捣范阳的绝佳时机。
长安恳切陈词,希望两位元帅能与她联名上奏,请求朝廷下令集结兵力,发动最后的总攻。
裨将无不担忧:“将军,这能行么?”
长安不语,将信塞给对方,嘱咐他务必亲手交给两位将帅,不要假人之手。
裨将带着密信连夜出发,发财看着长安又忙碌起来,用大脑袋蹭了蹭她,似乎在问,李嗣升能同意吗?
长安哼笑一声,“他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得给他找点别的事情忙活忙活。”
让人叫来亲卫,长安这样那样说了一通,亲卫越听眼睛越亮,“属下一定只字不差的转告李正校尉!”
几天后,朝廷犒赏队伍终于浩浩荡荡抵达洛阳,带来了圣人的嘉奖诏书和大量金银绢帛。
长安率领洛阳文武,恭敬地接旨谢恩,场面做得十足。
然而,就在钦使尚未离开洛阳之际,京城的朝会又起了波澜。
有礼部官员当朝上奏,以天下渐安,东都光复为由,叩请圣人恭迎太上皇回銮,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作为人子,陛下当率先垂范,恭迎太上皇回京,以全孝道,以定国本。”
李嗣升当即表示,身为人子,他当亲至蜀地迎回太上皇,却也被朝臣劝阻,只道天下未定,叛乱未除,圣人不能以身犯险。
于是,尽管定下了迎太上皇回京之事,但却没有明说具体的日期。
消息传开后,在市井立刻引发了巨大的议论浪潮。
人们原本因为收复洛阳而稍显平复的伤口,又被这则消息撕开。
当年还不是太上皇的玄宗抛弃都城,抛弃百官,抛弃满城百姓,仓皇逃往蜀中的旧事再次被翻了出来,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是啊,圣人的爹还在蜀中呢!”
“当初跑得那么快,如今太平了些,是该回来享福了。”
“新帝……唉,当初不也是……”
“天家父子……”
各种议论纷至沓来,其中不乏对玄宗当年行径的指责,连带着让登基过程并非全然名正言顺的李嗣升,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而一些忠于太上皇的旧臣,此刻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上疏附和,请求迎回太上皇。
李嗣升在宫中气得几乎吐血。
然而众目睽睽,天下舆论汹汹,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颜欢笑地颁下诏书,表示将即刻派遣得力大臣,筹备仪仗,前往蜀中恭迎太上皇还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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