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树林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我和尹宗佑粗重凌乱的喘息。腐叶和泥土的气息钻进鼻腔，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更深的不安。
警察的出现太过巧合，巧合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是有人报警？还是我们一直处于某种监视之下？
尹宗佑瘫在地上，捂着肿痛的脚踝，脸色煞白，眼神涣散，似乎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能待在这里。”我拉起他，声音嘶哑。无论警察为何而来，这里都已经暴露。
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树林更深处跋涉。没有目标，只想离刚才的是非之地越远越好。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每一声鸟鸣，每一阵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让我们如同惊弓之鸟。
直到天色渐晚，体力彻底耗尽，我们才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找到一处勉强可以容身的、被藤蔓半遮掩的岩缝。
尹宗佑几乎是爬进去的，一进去就瘫软在地，再也动弹不得。我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感受着汗水浸透衣衫后带来的寒意。左手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和紧张，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感，但纱布上渗出的暗红色范围明显扩大了。
感染在加剧。
我们必须尽快弄到真正的药品和食物。野果和脏水撑不了多久。
夜幕降临，山林里的温度骤降。我们蜷缩在狭窄的岩缝里，靠着彼此的体温勉强抵御寒冷。尹宗佑开始发烧，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身体一阵阵发抖。
我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听着他痛苦的呻吟，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芜之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异常清晰。
我摸了摸口袋，那部不记名手机还在。屏幕漆黑，没有任何信号，像一个沉默的黑色方块。
“深渊集市”……还能联系吗？
这个想法危险而诱人。
我们需要药品，需要食物，需要安全的栖身之所。而这些，靠我们自己在山野里挣扎，几乎不可能得到。
但再次与“深渊集市”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们已经抵押了信息，间接导致了徐文祖的“信号丢失”，谁知道下一次交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看着尹宗佑因高烧而扭曲的脸，看着他无意识抓住我衣角的、冰冷颤抖的手。
然后，我拿出了手机。
开机。没有信号格。我尝试着，再次输入了那个令人心悸的网址。
屏幕黑了一下。几秒钟后，熟悉的纯黑背景和白色文字跳了出来。
「深渊集市。入此门者，放弃希望。」
我点开「物品交易」，找到了「医疗用品」的子分类。
「需要抗生素，消炎药，退烧药，包扎用品。以及即食食物，饮用水。」我输入需求。
「报价：八十万韩元。交付方式：dead drop（死投）。坐标需提供。」
八十万。依旧是我们无法承担的数字。
「无法支付。」我回复。
「可接受抵押或服务抵扣。」
又来了。
我看着那行字，指尖在冰冷的岩石上无意识地划动。
抵押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抵押？只剩下这条命，和可能更加危险的“服务”。
我低头看了看尹宗佑，又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双手。
然后，我敲下：
「抵押：未来三次‘信息提供’权限。目标不限。时限：一年。」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模糊也最危险的抵押。未来三次信息，目标不限，意味着“深渊集市”可以要求我们提供任何人的任何信息，无论后果。
对方沉默了片刻。
「抵押品价值不足。需追加：一次‘物品递送’服务。目标及物品由我方指定。」
更过分了。一次未知的、可能极其危险的递送任务。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接受。」我敲下回车。
「交易成立。」 「物品将于六小时内投放至指定坐标。」 「坐标。」
我提供了一个离我们目前位置不远、但相对隐蔽的林地坐标。
「收到。」 「聊天记录将于十秒后销毁。」
十秒倒计时开始。
我关掉手机，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块燃烧的冰。
岩缝外，山林寂静，只有风声和尹宗佑痛苦的呼吸声。
我靠在岩石上，望着缝隙外那片被夜色染黑的天空。
又一次。
我们将自己卖给了深渊。
为了活下去。
为了身边这个……或许不该被我拖入如此深渊的……同伴。
嘴角，扯起一个苦涩而冰冷的弧度。
徐文祖，如果你还活着，看到我们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觉得很……有趣？
为了摆脱你，我们似乎……
陷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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