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海风带着湿冷的咸腥气，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脸上，却吹不散那股从废弃仓库里带出来的、甜腻而诡异的白雾气息。尹宗佑紧紧跟在我身后，一步不敢远离，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偶尔回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那两个昏迷寸头男人的恐惧，以及对我刚才那声疯狂呼喊的茫然和后怕。
我们没有交谈。互相搀扶着，沿着码头区荒凉黑暗的边缘，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脚步虚浮，像两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游魂。左手的伤口因为之前的奔逃和紧张，又开始隐隐作痛，麻木感并未消退。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每一处旧伤都在沉寂后爆发出更强烈的抗议。
需要处理伤口。需要休息。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但哪里才是安全的？
伊甸考试院是魔窟。小镇的“安全屋”可能已经暴露。这个港口区危机四伏。
天地之大，竟无我们这两个亡命之徒的容身之处。
“我们……现在去哪儿？”尹宗佑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问道。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目光扫过周围。废弃的仓库，生锈的集装箱塔吊，寂静无人的泊位……这里像是被时代遗忘的废墟，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发出单调而巨大的轰鸣。
或许……可以在这里暂时躲藏？找一个废弃的集装箱？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我强行压下。太被动了。徐文祖的人，或者“深渊集市”，或者其他什么未知的敌人，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必须掌握哪怕一丝一毫的主动权。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部不记名手机已经碎了，扔在了考试院外的街角。我们现在连与“深渊集市”那危险的联系都暂时中断了。
等等……
我停下脚步，看向尹宗佑。
“你之前……”我声音嘶哑地问，“在东大门那个网吧，找的那个卖信息的人……还能联系上吗？”
尹宗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还……还要找他？那些人……太危险了……”
“我们需要信息。”我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关于徐文祖，关于‘深渊集市’，关于刚才那两个男人……任何信息都可以。”
我们必须知道对手是谁，想干什么。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尹宗佑看着我冰冷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说：“我……我试试……但我不保证还能找到他……”
“去找。”我说。
我们在码头区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半塌的废弃岗亭，暂时藏身。里面空间狭小，布满灰尘和鸟粪，但至少能挡风。
尹宗佑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力气，便按照记忆，再次走向那片充满危险的区域。
我独自留在岗亭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处理左手的伤口。拆开被血浸透的纱布，伤口因为反复崩裂和感染，边缘已经溃烂发黑，散发出不祥的气味。我用最后一点碘伏小心擦拭，刺痛让我额头冒出冷汗，但动作依旧稳定。必须控制住，否则这只手可能保不住。
包扎好伤口，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吞噬。但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
徐文祖的实验室……那些培养槽里的人体……他在进行着什么可怕的实验？那些异化的组织……
“深渊集市”……他们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他们提供帮助，却又索要可怕的代价。他们到底是谁？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那两个寸头男人……他们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是徐文祖派来的？还是“深渊集市”的又一重考验？或者……是第三方势力？
尹宗佑……他太脆弱了。带着他，是个拖累，也是个软肋。但抛弃他……我做不到。不仅仅是因为那点可笑的同盟情谊，更因为……在他身上，我仿佛能看到那个最初穿越过来时，惊慌失措、只想活下去的自己的影子。
不能让他变成我这样。
这个念头异常清晰。
时间在等待和胡思乱想中缓慢流逝。
几个小时后，尹宗佑回来了。他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恍惚。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新的、皱巴巴的纸条。
“找……找到了……”他声音颤抖，将纸条递给我，“他……他好像知道我会去找他……直接给了我这个……还说……说……”
“说什么？”我接过纸条，展开。
上面依旧是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信息，但内容却让我瞳孔一缩：
「寸头二人组：隶属‘黑石组’，底层打手。受雇于一个叫‘金理事’的中间人。任务：找到并带回目标（你），死活不论。」 「金理事：身份不明，行踪诡秘。与伊甸考试院似有牵连。」 「警告：‘牙医’（徐文祖）已发布内部悬赏。金额惊人。你们现在很值钱。」 「附：一个新网址。他说……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关于‘S7’和‘集市’的事……可以去这里看看……但后果……他不敢保证……」
黑石组！金理事！内部悬赏！
徐文祖果然动用了他的黑暗网络！而且悬赏是“死活不论”！
我们真的成了瓮中之鳖，价值不菲的猎物！
而那个新的网址……关于“S7”和“集市”……
我的手微微颤抖。又是诱惑！又是通往更深深渊的路径！
尹宗佑看着我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怎么办？”
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从纸条上移开，望向岗亭外那片被晨曦微光染成灰蓝色的、空旷死寂的码头。
海鸥的鸣叫声远远传来，显得格外刺耳。
然后，我缓缓站起身。
将那张写着新网址的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揉成一团。
眼神，在黎明的微光中，沉淀出一种混合着绝望、疯狂和冰冷决绝的……幽暗火焰。
“既然无处可逃……”
我转过头，看向尹宗佑，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清晰：
“那就……”
“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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